二月
一日 星期四 晴,大风
下午黄来,又有一场辩论。他认为司各脱和杜马士只能是第二流作家,而我却认为,判断一个作家要联系他所处的时代来看,一二流仅仅是相对的。第一流作家也不是在一切方面都是第一流的。黄根据一外国文学教授的说法,相信所谓变质的说法,情节和事实只是条件。无论如何,黄读过许多文学书是值得羡慕的。
写成《如面谈》一文。
二日 星期五 晴,很冷
进城。在吴家吃午饭,并遇T. F. 程先生及H. Y. 刘先生。吴因乡间房子太贵不拟租用。
收到一月份薪水,还平伯一百八十元。今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直到六点半才回家。
改写了几段文章,似较生硬。
三日 星期六 晴
沈康菊先生下午来看孩子。黄先生经常来,他谈吐有趣,但占了我的工作时间。
程T. F. 先生与姚Y. T. 先生上午来访。
读《殷商甲骨文考》数页。
四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三弟来,尚未完全康复,系风湿病。
吴正之夫妇来访。
下午访吴等。
昨晚未能睡好。
读完《谣言之研究》,觉过于简单。
五日 星期一 晴,有风
进城。找到了有关努玛·波皮林斯的资料,并作了笔记。
清华评议委员会下午三时开会。首先通过了二十名赴美留学生的问题。然后讨论在美自费留学生的补助问题。经过长时间商议后,决定暂不讨论助教的补助问题,等以后拟出较好的细则后再说,拟议中的细则提出给助教两年的定期补助。
在讨论教授的薪水问题时,会上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最后一致同意在新合同中提两级。
大家还一致认为应在大普吉建一小图书馆。
会议最后决定出一论文集以纪念四十周年校庆,具体计划由出版委员会负责。
在龙街用晚餐。潘为东道主。
就寝甚晚。
六日 星期二 晴,风
罗莘田来谈中文系课程,并谓张盛祥同意任助教一事,然下午张来信又变了卦,他仍决心留清华中学。
访章锡珊,拿来刘大白的《中诗外形律评论》稿本,并寄给夏。
访张蘅若,告已租到房。在此午餐,并谈奉天政治情况。
晚,把翻译文章寄从文一阅。给杨刚如信请他为努玛·波皮林斯写一条注释。
晚饭为包子凉了而不快。
读胡适所作《西游考证》。
七日 星期三 晴
下午发警报。
只完成了日常工作的一半。
乔告诉我们他肚子痛,使我们很吃惊。思俞的体温近两日也未下降。这都使我们很焦虑,未能过个快乐的农历除夕。
读胡适教授为《三国志演义》作的序。序内说此书只是一部优秀的通俗历史,而不是小说。他是对的,黄先生也有同样的观点。然而,奇怪的是,在我读此序以前,竟不同意黄的观点。可见偏见并不等于评判,刻苦钻研才能得出公正的看法。肤浅的见解经常使人言之无物。
妻对采芷的态度很好。
八日 星期四 晴,风
读《大公报》的《民族形式之讨论》一文。它修正了利用旧形式的意见,强调了文艺通俗化的新任务。在欧化狂来说,也相应地接受了欧化的语言。这虽然也有其进步的一面,但是在接受这种概念的同时,如果用语也是以欧化为主,那么就不能不对具体的文艺产生影响。
访霍、吴正之及其邻居。达元请午饭。下午与霍等打桥牌。
这里的村人在屋檐底下放皂角和小型的印刷形象以祈福。旧历元旦是妇女的休息日。荡秋千的人很多,为祈祷一年之健康也。
九日 星期五 晴
开始读郭沫若的《殷商甲骨文考》与J. P. 玛哈菲的《会话艺术要点》,但进度很慢。我的时间弄得零零碎碎,浪费很多。
黄先生两次来访。上午他第一次来访时,我们交谈一个半小时。
假期已过一半,必须努力工作!
妻今日身体不适。
十日 星期六 晴,风
57℉ 与竹访友多处。
只做了少许事情。
为黄书联一幅,其词为:一盏青灯且觅无痕春梦,三间草屋竟迷入画孤烟。晚饭后,彼来谈约一小时。
十一日 星期日 晴,有风 57℉
彭先生、曾先生及楚维其夫妇来访。参加霍先生的晚餐会,菜不佳。
提防胃病!
开始抄录《殷商甲骨文考》,进展极慢。
十二日 星期一 晴,风 57℉
事情有秩序地进展。
午后掷骰子游戏。
十三日 星期二 晴,有风 57℉
J. J. 上午来,与之长谈。话题是人的劣根性。一个人可以在和平时期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但在紧要关头就会暴露出来。他以校内同事为例来说明。
读郭沫若的《商夏殷周青铜器考》的序言。他对这四个时期的看法很有说服力。
只抄录三段铭文。
读完J. P. 玛哈菲的《会话艺术要点》(1888)。可以此为实习,但理论性不强,摘记了一些要点。作者是爱尔兰人,颇具偏见,故在文中经常笑英国人。
十四日 星期三 晴,风 57℉
事情有秩序地进展。
晚读《仪礼与礼记之社会学的研究》。
晚,门外有演花灯的,这是戏剧的一种形式,可惜听不懂。
十五日 星期四 晴,有风 58℉
叶公超夫妇携孩子们来访。与刘、杨一同在此吃午饭。女仆进城办事,妻准备饭食很忙,幸好黄家女仆前来帮助。她们做了碎肉面,味颇美。叶很喜欢妻自制的火腿,这是她的一大成功。叶谈了清华大学与北京大学的办学方针,刘与杨对其观点颇有保留。
我们刚吃过午饭,乔浑身湿透进来,原来他跌落屋外池中,妻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按叶太太的嘱咐用酒精给孩子擦身。孩子也吓呆了,支支吾吾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他是怎样从池子里爬出来的。直到霍先生来访才知道他的小儿子在远处看到乔掉入池中,赶紧跑来把他拉起来。我们对霍家表示感谢,他们夫妇俩和三女儿晚上都来看望孩子。后来才知道乔落水与霍家的狗小黑有关。小黑从乔身边经过把他挤入池塘。不管怎样,这小家伙还是很勇敢的。今天上午他与霍家的两条狗打了一架,把黄狗打伤了。
这个意外事故发生后,客人们很快告辞,看来这不幸事件对乔没有多大影响。
今天我只做了一丁点儿工作。
十六日 星期五 晴,风 58℉
妻与采芷到大普吉去买食品。
下午达元和太太来。这位太太和竹谈了霍太太的一些不讲理的事情。
读完李安宅的《仪礼与礼记之社会学的研究》。这不过是把旧材料作新的系统解释,无疑是失败的。
十七日 星期六 晴,有风 59℉
雷先生来,带去一些东西。我告诉他开明书店愿出版他的通史汇编。他说按目前的情况,该书还不宜出版,须补充材料,这得花很长时间。看来他不想把书交开明,只是未明言而已。
昨天与今天都有警报。
修改达元的《法国文学史》手稿。写得很清晰,但缺乏独到的见解。
抄录几段甲骨文。
十八日 星期日 晴
李继侗送来黄油和雪茶,在此午饭。下午吴正之及李君来访,相谈甚欢。但他因为在学校做事的关系,谈话很有保留。
晚在子卿家吃饺子。
庄前鼎夫妇来。
余瑞璜和一位姓张的和姓谢的来,谈住房问题。他们都是工学院同事。
为了同李君寒暄,陪他玩了一阵升官图游戏。
胃病需注意。
十九日 星期一 晴,有风
进城。
为张青青小姐去海关说情。她从上海运来三大铁罐凡士林准备出售,又从她朋友F. C. 林(中央大学医生)处弄到一封证明信,证明这三罐凡士林系药用,非属禁运品。我两次去中法捷运公司打听消息,并两次去海关。幸好那些海关官员很会办事,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对海关官员一向印象不好。海关检查员可能腐化,但并非全体海关人员都如此。
理发,并阅读了一些期刊文章。
被子太薄夜里感到很冷。
二十日 星期二 阴晴不定 59℉
早归来。
读杂志文章。
读完《成王时代的金文》。
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有风 58℉
倦甚。
开始写《中学生的国文程度》一文,但刚草草地写了数行,彭光钦先生来访。并与我们共进午餐。吃饭时,乔一平先生突然来访。他正在将家迁往大普吉,但在路上听友人说那里情况不好,因而犹豫起来。这些朋友都是清华校友,在大普吉畜产改进所工作。他们在石桥遇乔先生,说他们昨夜在家被一帮匪徒抢劫。匪徒们大约十一时左右持枪闯入,凌晨两点半离去。他们住处附近驻有一师军队,有一房客鸣枪四发报警,但驻军对此抢劫事件不闻不问。人们自然怀疑强盗就是当兵的,但得不到证据。幸好没有伤人。这起抢案使我们这些住在郊外的人们大吃一惊。彭先生听了这个坏消息后不得不考虑他自己的住宅安全,颇有意搬家。
彭先生下午再次来访,并同去看望魏先生,未晤。据说乔先生又迁返城内。
中午长睡,不但未恢复精神,反而增加疲劳。听了那个可怕的消息,我下意识地感到忧虑。
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风 58℉
早吴正之来邀,和他一起访潘、戴。先邀潘到大普吉。见戴君,为述劫掠之经过。匪徒约十馀人,入场者六人,打了几枪。不巧,畜产改进所所长正在城内,王太太非常危险,丢了一柄手枪和许多东西。昨日戴去求见驻军首脑,但该首脑正在城内。又,潘说见到追击逃兵。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戴太太午饭时给我们吃了馒头,因为一共吃了七个,致胃病发作。
事情稍有进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