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录二李 流
李流，字玄通，慕第四子（一作特第四弟也。）少好学，便弓马，东羌校尉何攀称流有贲育之勇，举为东羌校尉。及避地益州，刺史赵廞器异之。廞之使庠合部众也，流亦招乡里子弟得数千人。庠为廞所杀，流从特安慰流人，破常俊于绵竹，平赵廞于成都。晋朝论功，拜奋威将军，封武阳侯。特之承制也，以流为镇东将军，居东营，号为东督护。特常使流督锐众，与罗尚相持。特之陷成都小城，使六郡流人分口入城，壮勇督领村堡。流言于特曰：“殿下神武，己克小城，然山薮未集，粮仗不多，宜录州郡大姓子弟以为质任，送付广汉，絷之二营，收集猛锐，严为防卫。”又书与特司马上官惇，深陈纳降若待敌之义。特不纳。建初元年，特既见杀，蜀人多叛，流人大惧。流与兄子荡、雄收遗众，还赤祖，流保东营，荡、雄保北营。流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益州牧。
时宋岱水军三万，次于垫江，前锋孙阜破德阳，获特所置守将骞硕，太守任臧等退屯涪陵县。罗尚遣督护常深军毗桥，牙门左汜、黄訇、何冲三道攻北营。流身率荡、雄攻深栅，克之，深士众星散。追至成都，尚闭门自守，荡驰马追击，触倚矛被伤死。流以特、荡并死，而岱、阜又至，甚惧。太守李含又劝流降，流将从之。雄与李骧迭谏，不纳，流遣子世及含子胡，质于阜军。胡兄含子离闻父欲降，自梓潼驰还，欲谏不及，退与雄谋袭阜军，曰：“若功成事济，约与三年迭为主。”雄曰：“今计可定，二翁不从，将若之何？”离曰：“今当制之，若不可制，便行大事。翁虽是君叔，势不得已，老父在君，夫复何言！”雄大喜，乃攻尚军。尚保大城。雄渡江害汶山太守陈图，遂入郫城，流移营据之。三蜀百姓并保险结坞，城邑皆空，流野无所略，士众饥困。涪陵范长生率千馀家依青城山，尚参军涪陵徐 
求为汶山太守，欲要结长生等，与尚犄角讨流。尚不许， 怨之，求使江西，遂降于流，说长生等使资结流军粮。长生从之，故流军复振。
流素重雄有长者之德，每云：“兴吾家者，必此人也。”敕诸子尊奉之。九月，流疾笃，谓诸将曰：“骁骑高明仁爱，识量（一作识断）多奇，固足以济大事，然前军英武，殆天所相，可共受事于前军，以为成都王也。”遂薨，时年五十六。诸将共立雄为主。雄僭称尊号，追谥流秦文王。子龙嗣。
李 雄
李雄，字仲俊，特第三子也。母罗氏，梦双虹自门升天，一虹中断，既而生荡。后罗氏因汲水，忽然如寐，又梦大蛇绕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雄。常言吾二子若有先亡，在者必大贵。荡以李流世卒。雄身长八尺三寸，美容貌。相工相之曰：“此君将贵，其相有四：目如重云，鼻如龟龙，口方如器，耳如相望，法为大贵，位过三公不疑。”雄少以烈气闻，每周旋乡里，识达之士皆器重之。有刘化者，道术士也，每谓人曰：“关陇之士皆当南移，李氏子中惟仲俊有奇表，终为人主。”特起兵于蜀，称益州牧承制，以雄镇梓潼，又拜前将军。流薨，雄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治郫城。（一作都于郫城。）罗尚攻郫，骧被伤，李安救之。李安，字武龙，少养外家罗氏。元康八年，避地入蜀，从李特征伐，以勇烈闻。李骧引为帐下督，数有战功，甚信爱之。尚之遣隗伯攻郫也，骧迎战不利，被伤落马，卧未能起，士众皆散，唯安与任回在左右。伯从数千骑来，叱安曰：“罗武龙，吾所取有人，卿宜避我！”安嗔目呵之曰：“吾不相与。”因前马刺之，伯逡巡而退。（依《御览》四百二十一引补。）罗尚遣将攻雄，雄击走之。李骧攻犍为，断尚运道，尚军大馁，攻之又急，遂留牙门罗特（一作张罗）固守，尚委城夜遁。特开门内雄，遂克成都。于时雍军众甚饥馁，乃率众（一作将民）就谷于郪，掘野芋而食之。（上数句亦见《御览》九百七十五。）蜀人流散，东下江阳，南陵七郡。
（甲子。）建兴元年，雄以西山范长生岩居穴处，求道养志之士，欲迎以为君（上五字见《书钞》百五十八。）而臣之。长生固辞曰：“推步大元，五行大会甲子，祚钟于李，非吾节也。”雄乃深自挹损，不敢称制，事无巨细，皆决于李国、李离兄弟。国等事雄弥谨，诸将固请雄即尊位。以永兴元年十月，雄即成都王位于南郊，大赦其境内，建元为建兴，除晋法，约法七章。以叔父骧为太傅，兄虎威始为太保。雄异母兄始，字伯敬，为太保，善抚士众，众多归之。时为之语曰：“欲养老，属太保。”（依《御览》二百六引补。）折冲李离为太尉，建威李云为司徒，翊军李璜为司空，材官李国为太宰，其馀拜授各有差。追尊其曾祖虎曰巴郡桓玉，（一作公。）祖慕陇西襄王，父特成都景王，母罗氏曰王太后。
（乙丑。）二年。（晋永兴二年。）
（丙寅。）晏平元年（晋光熙元年三月），范长生自山西乘素舆诣成都，雄迎之于大门，执板延坐。长生请雄对坐，即拜丞相，尊曰范贤。长生劝雄称尊号。夏六月，雄僭即帝位。（二句亦见《通鉴考异》。）大赦其境内，改元，国号大成，追尊父特为景帝，庙号始祖，母罗氏为太皇后。十月，加丞相范长生为天地太师之号，封西山侯，复其部曲不豫军征，租税一入其家。雄时建国草创，素无法式，诸将恃恩，各争班位。其尚书令阎式上疏曰：“夫为国制法，勋尚仍旧。汉晋故事，惟太尉、大司马执兵，大傅、太保父兄之官，论道之职，司徒、司空掌五教九士之差。秦置丞相，总领万机。汉武之末，越以大将军统政令。国业初建，凡百未备，诸公大将班位有差，降而竞请施置，不与典故相应，宜立制度以为楷式。”雄从之。
（丁卯。）二年，（晋永嘉元年。）遣李国、李云等率众二万寇汉中，梁州刺史张殷奔于长安。国等陷南郑，尽徙汉中人于蜀。
（戊辰。）三年，先是，南土频岁饥疫，死者十万计。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诱建宁夷使讨之。毅病卒，城陷，杀壮士三千馀人，送妇女千口于成都。
（己巳。）四年，时李离据梓潼，其部将罗羕、（一作羡。）张金苟等杀离及阎式，以梓潼归于罗尚。尚遣其将向奋屯安汉之宜福以逼雄，雄率众攻奋，不克。
（庚午。）五年，时李国镇巴西，其帐下文硕又杀国，以巴西降尚。雄乃引还，遣其将张宝袭梓潼，陷之。会罗尚卒，巴西乱，李骧原作雄。攻谯登于涪，城无救援。登固守不下，士卒皆燻鼠食之，一无叛者。（此节见《御览》三百二十依补。）
（辛未。）玉衡元年。（晋永嘉五年。）李骧攻涪，又陷之，执梓潼太守谯登，遂乘胜进军讨文硕，害之。雄大悦，赦其境内，改元曰玉衡。雄母罗氏卒，雄信巫觋者之言，多有忌讳，至欲不葬。其司空赵肃谏雄，乃从之。雄欲申三年之礼，群臣固谏，雄弗许。李骧谓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难未弭，吾欲固谏，不听主上终谅暗，君以为何如？”惇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但汉魏以来，天下多难，宗庙至重，不可久旷，故释縗绖，至哀而己。”骧曰：“任回方至，此人决于行事，且上常难违其言，待其至，当与俱请。”及回至，骧与回俱见雄。骧免冠流涕，固请公除。雄号泣不许。回跪而进曰：“今王业初建，凡百草创，一日无主，天下惶惶。昔武王素甲观兵，晋襄墨绖从戎，岂所愿哉？为天下屈己故也。愿陛下割情从权，永隆天保。”遂强扶雄起，释服亲政。
（壬申。）二年，是时南阳（一作得）汉嘉涪陵远人继至。雄于是下宽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复除。
（癸酉。）三年，（晋建兴元年。）
（甲戌。）四年，雄虚己爱人，授用皆得其人，益州遂定。
（乙亥。）玉衡五年（晋建兴三年。）正月，伪立其妻任氏为皇后。
（丙子。）六年
（丁丑。）七年。（晋建武元年。）
（戊寅。）八年四月，范长生卒，以其子侍中贲为丞相。长生善天文，有术数，民奉之如神。
（己卯。）九年，（晋太兴二年。）
（庚辰。）十年。
（辛己。）十一年，氐王杨难敌兄弟为刘曜所破，奔葭萌，遣子入质。
（壬午。）十二年，（晋永昌元年。）陇西贼帅陈安又来附。
（癸未。）十三年，（晋明太宁元年。）遣李骧征越俊，太守李钊降。骧进军由小会攻宁州刺史王逊，逊使其将姚岳悉众拒战。骧军不利，又遇霖雨，骧引军还，争济泸水，士众多死。钊到成都，雄待遇甚厚，朝廷仪式，丧纪之礼，皆决于钊。杨难敌之奔葭萌也，雄安北李稚厚抚之，纵其兄弟还武都，难敌遂恃险多为不法，稚请讨之。雄遣中领军琀及将军乐次、费佗、李乾等由白水桥攻下辩，征东李寿督琀弟玕攻阴平。难敌遣军拒之，寿不得进，而琀、稚长驱至武街。难敌遣兵断其归道，四面攻之，获琀、稚，死者数千八。琀、稚，雄兄荡之子也。雄深悼之，不食者数日，言则流涕，深自咎责焉。
（甲申。）十四年，将立荡子班为太子。雄有子十馀人，群臣咸欲立雄所生。雄曰：“起兵之初，举手扦头，本不希帝王之业也。值天下丧乱，普氏播荡，群情义举，志济涂炭，而诸君遂见推逼，处王公之上。本之基业，功由先帝。吾兄適统，丕祚所归，恢懿明叡，殆天所命，大事垂克，薨于戎战。班姿性仁孝，好学夙成，必为名器。”李骧与司徒王达谏曰：“先王树冢適者，所以防篡夺之萌，不可不慎。吴子舍其子而立其弟，所以有专诸之祸；宋宣不立与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变。犹子之言，岂若子也？深愿陛下思之。”雄不从，竟立班。骧退而流涕曰：“乱自此始矣！”张骏遣使遗雄书，劝去尊号，称藩于晋。雄复书曰：“吾过为士大夫所推，然本无心于帝王也，进思为晋室元功之臣，退思共为守藩之将，扫除氛埃，以康帝宇。而晋室陵迟，德声不振，引领东望，有年月矣。会获来贶，情在暗室，有何已已。知欲远遵楚汉，尊崇义帝，《春秋》之义，于斯莫大。”骏重其言，使聘相继。巴郡尝告急，云有东军。雄曰：“吾尝虑石勒跋扈，侵逼琅邪，以相耿耿。不图乃能举兵，使人欣然。”雄之雅谭，多如此类。
（乙酉。）十五年。
（丙戌。）十六年，（晋咸和元年。）
（丁亥。）十七年。
（戊子。）十八年。
（己丑。）十九年，雄以中原丧乱，乃频遣使朝贡，与晋穆帝分天下。张骏领秦梁，先是，遣傅颖假道于蜀，通表京师，雄弗许。骏又遣治中从事张淳称藩于蜀，托以假道。雄大悦，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强，何不自娱，称帝一方。”淳曰：“寡君以乃祖世济忠良，未能雪天下之耻，解众人之倒悬，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兴江东，故万里翼戴，将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娱邪！”雄有愧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晋臣，往与六郡避难此地，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兴大普于中夏，亦当率众辅之。”淳还，通表京师，天子嘉之。
（庚寅。）二十年。时李骧死，以其子寿为大将军、西夷校尉，督征南费黑、征东任回攻陷巴东，太守杨谦退保建平。寿别遣费黑寇建平，晋巴东监军毌丘奥退保宜都。
（辛卯。）二十一年。
（壬辰。）二十二年，雄遣李寿攻朱提，以费黑、卬攀为前锋，又镇南任回征木落，分宁州之援。
（癸巳。）二十三年，宁州刺史尹奉降，遂有南中之地。雄于是赦其境内，使班讨平宁州夷，以班为抚军。
（甲午。）二十四年，（晋咸和八年，当作九年。）雄分宁州置交州，以爨琛为交州刺史。（交州刺史爨琛六字见《广韵》。）五月，雄寝疾，生疡于头，六月丁卯薨。（《御览》引作晋咸康六年八月。）死之日，宫内积雪，自外则否。（三句依《御览》八百七十八引补。）时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伪谥武皇帝，庙号太宗。十月，葬安都陵。太子班袭位。
雄性宽厚，简刑约法，甚有名称。氐苻成、隗文既降复叛，手伤雄母，及其来也，咸释其罪，厚加待纳。由是夷夏安之，威震西土。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故归之者相寻。雄乃兴学校，置史官，听览之暇，手不释卷。其赋男丁岁谷三斛，女丁半之，户调绢不过数丈，绵数两。事少役稀，百姓富实，闾门不闭，无相侵盗。然雄意在招致远方，国用不（用）〔足〕，故诸将每进金银珍宝，多有以得官者。丞相杨褒谏曰：“陛下为天下主，当网罗四海，何有以官买金邪！”雄逊辞谢之。后雄尝醉而推中书令，杖大官令，褒进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为酗也！”雄即舍之。雄无事小出，褒于后持矛驰马过雄。雄怪问之，对曰：“夫统天下之重者，如臣乘恶马而持矛也，急之则虑自伤，缓之则惧其失，是以马驰而不制也。”雄寤，即还。雄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班序不别，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军无号令，用兵无部对，战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攻城破邑动以虏获为先。此其所以失也。（此段见《魏书·崔鸿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