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第二场

:前场后二日,晚间。

:沈维义家里。

:沈维义 王新英 平海燕

「幕启」沈维义独自在屋里看书,有点焦急不安,时时往外望一望。

沈维义:新英这个家伙,说来还不来,是有点古怪!可也别怪他……正因为他古怪,才得多帮助他!是你吗?新英!快进来!

王新英:我说不到派出所去,你偏叫我去!

沈维义:难道有什么坏处?他们已经说没法儿办啦?

王新英:刚才接到他们的电话,叫我耐心一点,别太着急!

沈维义:本来是该耐心一点,这是民警关切你!

王新英:我看希望不大了!前天你陪我到派出所去的时候,我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及至接到这个电话呀,血都一下子降到零度,结成了冰!

沈维义:新英,别这么激动!你看,你只知道姐姐叫招弟儿,姐姐大概也只知道你叫小马儿,哪能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找到,你也得给人民警察容出点工夫来呀!王新英要是根本没去过,我心里倒仿佛老有点希望;这么一来呀,一点希望也没有喽!

沈维义:你说的不近情理!有不去找就会找到人的事吗?我相信警察必有办法!

王新英:不说这个,说点儿别的,嗬!维义,给你!

沈维义:什么呀?

王新英:你自己看嘛!

沈维义:滑翔机模型设计图?

王新英:嗯!你爱那个嘛,我能不动脑筋,想想主意吗?

沈维义:你行,你的确有聪明!

王新英:往下看!

沈维义:毛主席语录。

王新英:对,我自己留了一仿,给你抄了一仿儿。

沈维义:写的这么好,还是用红墨水写的!

王新英:毛主席的话,就是咱们的阳光,应该用红笔写。你天天早晨起来,把看这些话当作第一件事,好不好?

沈维义:好,好!我必定那么办。新英,你也得向我保证:以后不再愁眉苦脸,你应当比别人更高兴。想想看,要不是北京解放了,你自己说的,你不是要了饭,就是个小偷儿。

王新英:对,我常把心分成两层儿,一层儿想妈妈、姐姐,一层儿想做个国家的好孩子。

沈维义:我想不久那两层就会变成一层儿,专做国家的好孩子,因为人民警察会找到妈妈、姐姐呀!

王新英:对,我有干劲!不信你看看这儿。

沈维义:还做了诗,待我朗诵便了,“维义与新英,两个好弟兄,干劲冲云霄,红专放卫星。”有劲,有劲!我给添两句,“立志争先进,心别分两层。”哈哈哈哈……

王新英:哈哈哈……我说,咱们老实点吧!这么大喊大叫,不怕老太太不乐意吗?

沈维义:放心吧,家里没人儿。

王新英:都到哪儿去了?

沈维义:大大小小都到街坊家看电视去了,我因为等你没去。

王新英:你是个好团员,为照顾我牺牲了看电视。

沈维义:什么牺牲!怎样,咱们是温课,还是先下一盘棋?

沈维义:温课,温课!我叫你看明白,我受得住折磨,不管怎么样也还能念书。

〔门铃响。

沈维义:我看看去。

王新英:我走吧?万一是你的亲戚朋友来了,我搭不上话,怪僵得慌!

沈维义:坐下,少说废话!

王新英:分离了十四五年,的确不容易找!民警同志们,我没怪你们,只怪我自己是个倒霉蛋儿!

〔沈维义同平海燕上。

沈维义:同志,这就是我的同学王新英。

平海燕:你好哇?我叫平海燕,来看看你!

王新英:谢谢!怎么维义同我到派出所去,没看见你?

平海燕:我不是你们这个派出所的。

沈维义:同志,你请坐!

王新英:同志,你找我干什么?

平海燕:你不是正找妈妈和姐姐吗?

王新英:你怎么知道的?

平海燕:你看,许你上派出所提出要求,就不许我去打听吗?

王新英:对呀,看我这个胡涂劲儿!

沈维义:他呀,这两天有点紧张!

平海燕:别那么紧张,光着急办不了事呀!告诉我点你的事好不好?

王新英:你问吧,同志!

平海燕:你的父亲叫王仁利,十五年前死在外边了?

王新英:对?

平海燕:你的祖母把你留下,可把你妈妈跟姐姐都轰了出去?

王新英:也对!当时的情形我记不清了,后来听大家都这么说,大概不会错。祖母跟妈妈婆媳不和,祖母厉害透了!不久,祖母死啦,我就不是在孤儿院,就是到处去流浪;不论在哪儿吧,反正我睁开眼看不见一个亲人,够我受的!

平海燕:是够受的!光是那时候的警察就够咱们受的!

王新英:你怎么知道?同志!

平海燕:我小时候也是苦孩子,拣过煤核儿!

王新英:真的吗?

平海燕:怎么不是真的呢?在垃圾堆上跟一群群的野狗挤来挤去!

王新英:对!对!一听见警察的皮鞋响,咱们就得拚命地跑,叫他们逮住就挨一顿揍!

平海燕:是呀,还有那些推垃圾车的,一个个都那么神气!咱们拣着点好东西,得送给他们!要不然,他们就不许咱们靠近了车身儿!

王新英:越说越对!那时候,我一看见人家妈妈带着孩子拣垃圾呀,就羡慕的不得了!孩子们一叫妈妈,我就躲开,我没有妈妈可叫啊!

平海燕:你妈妈叫王桂珍,是吧?

王新英:对!有人说叫这个名字的多得很,不好找。你看呢?

平海燕:那也没什么。你今年……

王新英:二十岁。自幼失学,所以到现在还在中学里。

平海燕:你看,你二十,妈妈必定是四十以上的人,这就可以把许多许多王桂珍减下去了,太老太小都不合格呀,不是吗?

沈维义:新英,你看,他们多么有办法!

平海燕:妈妈是北京人?

王新英:对!

平海燕:好!这又可以把从外乡来的王桂珍都减了去!

王新英:这么说,有希望?有希望?

沈维义:动脑筋,有热情,什么事都有成功的希望!

平海燕:是呀,我们要用你的感情去作这个工作,就好比我正找自己的妈妈、姐姐!

王新英:我相信你!可是,告诉我一句话,到底能找到不能?别让我老这么冷一阵热一阵的!

沈维义:新英,你又忘了控制自己!

平海燕:没关系!谁找不到妈妈、姐姐,不着急呢?

王新英:同志,你真好,你了解人!

平海燕:你姐姐叫什么?

王新英:光记得小名儿,叫招弟儿。

平海燕:真巧,我的小名儿也叫招弟儿!姐姐比你大几岁?

王新英:大五岁。

平海燕:假若有她的相片,你认得出她来吗?

王新英:大概认不出来。当我想念姐姐的时候,她很具体;赶到一细问我呀,我就,就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平海燕:你连她一点什么也不记得吗?

王新英:我仿佛还记得点姐姐的声音。在梦里,姐姐叫我,姐姐唱“小小子,坐门墩儿”,总是那个声音。这也许完全是想象,并不是事实。平同志,你问了我这么些事,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有了点底,知道了我姐姐在哪儿了吗?

平海燕:是这么一回事:我们那儿接到了一封信……

王新英:托你们找人的信?

平海燕:对!

王新英:这怎么跟我拉到了一块儿?

平海燕:写信的人呀,小名叫招弟儿。

王新英:是这么一回事?招弟儿?招弟儿?那一定是我的姐姐!

沈维义:先不忙下结论,新英!在北京,叫招弟儿的大概不止一万个!连这位平同志不也叫招弟儿吗?

平海燕:将来会少起来的,大家不再重男轻女了啊!

王新英:这个招弟儿是干什么的?

平海燕:是个女工人。

王新英:女工人?有个工人姐姐多么好!她在哪个工厂?告诉我,我马上找她去!

平海燕:先别这么忙!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什么呢!

王新英:她是不是找妈妈和弟弟了?

平海燕:是!

王新英:那一定是我的姐姐了。哪能就那么巧,我找妈妈和姐姐,她就找妈妈和弟弟?

平海燕:新英,沉住了气!这是一种细致的工作,不能听见风就是雨!就拿你来说吧,你说好象跟祖母在石大人胡同住过,我们就到那里详细地问过,居然还有老街坊记得你的祖母。

王新英:真的呀?

平海燕:真的!据说你入过孤儿院和教养院,我们也都查阅过文件,可惜孤儿院的文件已经找不到了!

王新英:教养院的查到了?

平海燕:查到了!我们这才又到学校去了解,才找到这儿来。

你看,你很小就丢了妈妈,过去的事有好些记不清的;我们得由四面八方证明你说的不错,或接近事实,才好去找你的亲人呀。

王新英:对!对!对!平同志,为了我,你这两天跑了几十里路,访问过许多许多人了吧?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平海燕:要说感谢呀,你到过的那个派出所的同志们比我跑的路多!

王新英:我也得给他们道谢去,待会儿就去!平同志,你看这件事会快解决了吧?

平海燕:我看有希望!不过我还不敢保证刚才谈到的那个招弟儿就是你的姐姐。好吧,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我还会来麻烦你呢!

王新英:来麻烦我?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平海燕:不管谁麻烦谁吧,只要我细心,你安心,咱们就好协作了!维义,你帮帮他,别叫他过度紧张!

沈维义: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看着他!

平海燕:那么,我就走啦!

王新英:维义,咱们送她回去!哟,你还得看家呢!好,我去送,你看家!

平海燕:谁也不必送我,我骑着车呢!新英,这是我的电话号数,你万一又想起一点什么来,随时告诉我!

王新英:一定!不管多么小的小事,只要想起来就告诉你!

平海燕:对!小事儿往往解决大问题!

王新英:还有什么嘱咐我的?

平海燕:你要叫亲人哪看见个结结实实、活活泼泼的小伙子!

别老不好好地吃饭、睡觉!维义,你看我说的对吧?

沈维义:对!他聪明,又肯用功,就是心里老不开展!

王新英:你们等着看吧!找到了我的亲人,我一定不再忧郁,每天睁开眼就嘎嘎地笑!同志,我去把你的车推出去!这院里的拐弯抹角我都摸熟了!

沈维义:有点眉目了吧?

平海燕:有点底儿了,我赶紧回去跟所长再研究一下。

沈维义:我还应该干点什么?

平海燕:给新英个精神准备。比方说,他的亲人可能在旧社会里受过污辱什么的,要是没点精神准备,他也许又苦痛!

沈线义:你能说具体一点不能?

平海燕:那用不着!旧社会里什么惨事没有啊!我快走吧,别叫他多心,他非常敏感!

王新英:怎么还不快来呀?你们嘀咕什么呢?

平海燕:来喽!

(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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