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

本书书名取自唐释皎然的《寄昱上人上方居》诗:“厌向人间住,逢山欲懒归。片云闲似我,日日在禅扉。地静松阴遍,门空鸟语稀。夜凉疏磬尽,师友自相依。”昱上人在山寺修禅,名其室曰上方居,整日与云松为侣,尽享闲静之趣。皎然赠以此诗,尾联为全诗结句,意谓:这种生活看似寂寥,其实不然,因为每当夜阑,稀疏的寺磬最终停止,心灵深处就会有师友前来相伴。这是一种境界。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能体悟。而我,已经到了能体悟的年龄了。

本书除去《前言》和最后的“附录”一篇[1],正文十三篇,缅怀的人物,或师或友,或亦师亦友,在“问学”途中,对我都有过影响。当然,对我影响最大者,自是非先君莫属,故排在第一篇。对我影响第二大者,则非先师莫属,故排在第二篇。以下排序,大致按去世时间,个别也考虑关系远近和年龄长幼。

父子同道,亦师亦友,自古即有。如颜路、颜回父子与曾点、曾参父子,俱从孔子问学,关系介乎师友之间,是也。父子明以师友相称,则始于宋元。陆游《东斋杂书》诗:“家庭盛弦诵,父子相师友。”又《示子聿》诗:“父子更兼师友分,夜深常共短檠灯。”《元史·揭傒斯传》:“揭傒斯字曼硕,龙兴富州人。父来成,宋乡贡进士。傒斯幼贫,读书尤刻苦,昼夜不少懈,父子自为师友,由是贯通百氏。”又同书《牟应龙传》:“宋亡时,大理卿(指应龙父巘)已退不任事,一门父子,自为师友,讨论经学。”我六岁开始,即受先君耳提面命,直至我二十八岁离开武汉赴北京工作,二十馀年间,关系经历了从师生到师友的变化。我的文史功底,特别是文的功底,都是先君帮助我打下并筑牢的。

业师唐长孺先生原本对我就有知遇之恩。而他后来的三项安排,更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一)专治汉唐史(考唐师研究生时的专业原名“魏晋南北朝隋唐史”,但我的硕士论文《三省制略论》实际是从秦汉写到唐五代)。我过去治通史,从先秦到民国,无书不读,是唐师指导我由博返约的。(二)到北京工作。我刚考取唐师的研究生,唐师就对我说:“你将来毕业分配,是去北京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协助我及整理组诸先生,完成《吐鲁番出土文书》整理工作。”一晃我在北京工作已经四十年了。(三)整理出土文献。唐师一向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并重。古文献研究室1978年正式成立,几十年间,一直是中国唯一的专业出土文献整理单位。我在该单位工作了二十五年,2006年调到故宫博物院工作后,仍以出土文献整理为主业。我参加或主持的出土文献整理项目,除了《吐鲁番出土文书》,还有《新中国出土墓志》、《长沙东牌楼东汉简牍》、《长沙走马楼三国吴简》、《故宫博物院藏殷墟甲骨文》,等等,出土文献五大门类——甲骨、金文、简牍、石刻、文书,只有金文未曾涉足,成为中国整理出土文献门类最多的学人。如此种种,追根溯源,皆为唐师所赐,故终生铭感。

本书正文十三篇与“附录”一篇,仅正文第一篇《昔侍先君故里时》和第三篇《枕上敲诗梦欲稀》为新撰,第六篇《谢桂华先生与〈汉晋简牍论丛〉》为尚未发表的会议发言稿,其他都是已发表的旧作。但这些旧作,有的原载日本私人编的图书,有的原载中国内部赠阅的刊物,寻找恐怕不易。此次承蒙浙江古籍出版社倡议,作为“问学”丛书之一种结集出版,不管对我还是对读者,皆堪称善举。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已发表的旧作,收入本书时,都进行了适当的增删改订,与原稿已不全相同,算是最终的定稿。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王 素
2021年5月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1] 原拟“附录”二篇,另一篇为:《根深末茂 膏沃光华——关于求知问学的一点体会》,初刊《故宫治学之道》下册,紫禁城出版社,2010年10月,第753—764页;修订再刊《故宫治学之道新编》中册,故宫出版社,2020年12月,第908—919页。因内容与正文第一篇《昔侍先君故里时》颇多重复,最后决定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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