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沿岸风貌

第三章

沿岸风貌

轻柔的海雾模糊了岩石的轮廓,

灰色的海水和薄雾在海面上交融,

如梦似幻的朦胧世界应是万物的世界,

新生命生长其间,

纷纷扰扰。

岩岸的潮水高涨之际,丰沛满溢,几乎要攀上岸边的杨梅和杜松,难免让人以为在海之滨,不论水中、水面或水底,都没有任何生物,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小群的银鸥偶尔飞掠天际。潮水高涨之时,银鸥栖息在岩架上,避开海浪和飞溅的浪花。它们将黄色的喙收拢在羽毛之下,在瞌睡中度过涨潮的时光。接着,潮水淹没了所有的岩岸生物,然而海鸥知道那儿有什么存在,它们知道海水最后会再度退下,让它们进入潮间的狭长地带。

潮水高涨之际,海滨绝难平静。大浪高跃落在突出的岩石上,蕾丝般的泡沫如瀑布似的落在厚重圆石靠着岸的那端。而潮退时,它便平静下来,因为波浪的后面没有进逼的潮水的推动。潮水回旋不再剧烈,不久,灰色的岩坡上留下一块潮湿的区域。海面上,涌入的波浪也形成漩涡,拍在暗礁上。很快地,高潮曾淹没的岩石浮现在眼前,海水退远,在岩石上留下的潮湿痕迹,闪闪发光。

小小的暗色海螺类在岩石上四处移动,岩石上因为长满极小的绿色植物而滑溜不已。贝类叽叽吱吱、叽叽吱吱,想在大浪回卷之前搜寻食物。

藤壶出现在眼前,就像不再洁白的残雪堆积,覆满了岩石和嵌入石缝中的古老晶石。它们尖锐的角锥散布在空贻贝壳、捕虾笼的浮标和深水海藻的叶柄上,全都混合在潮水的漂浮物中。

随着潮水不知不觉地后退,褐藻成片成片地出现在缓缓起伏的岸边岩石上,更小块如美人鱼细发般丝丝缕缕的绿色海藻,因阳光暴晒而变白、皱缩。

不久前才栖息在高岩礁上的海鸥,郑重其事地沿着岩壁踱步,将喙刺入高悬的海草帘幕下,寻觅螃蟹和海胆的踪影。

低洼处则形成了小池和小沟,海水涓涓奔流,形成迷你瀑布。岩石之间和岩石下的阴暗洞窟反光如镜,映射着避开阳光和海水冲击的娇弱生物之倒影——小海葵奶油色的花冠和海鸡冠珊瑚的粉红触手,由岩质洞顶悬下来。

在更深的岩池的寂静世界里,少了惊涛拍岸的喧闹。螃蟹沿壁横行,忙着用螯触摸、探索、搜寻丁点的食物。岩池是色彩斑斓的花园,镶着嫩绿和赭黄的结壳海绵,如成簇娇嫩春花的淡粉色水螅,泛着铜黄和艳蓝光泽的角叉菜,以及呈现绝美深红的珊瑚藻。

空气中满是低潮的气息,微弱的蠕虫、海螺、水母和螃蟹的气味无处不在,海绵的硫黄气味、岩藻的碘味、在晒干的石头上闪闪发光的雾凇的盐味。我最爱的一条前往岩岸的路径,是穿过常绿森林的崎岖小路,这片森林有着独特的迷人之处。通常,清晨的湖水会引我走入林间小径,晨光朦胧,薄雾由海面飘来。这是幽灵般的森林,因为在生气蓬勃的云杉和香脂树之间,有许多已经死亡的树木;有些依然笔直矗立,有些则朝地面倾斜,有些更倒在林地上。所有的树木,不论生死,都包覆着绿色和银色的地衣外皮。一丛丛的长松萝(又叫老人须)悬挂在枝杈上,一如海雾纠结成团,绿色的林地苔藓和大片柔顺的驯鹿苔覆盖着大地。一片寂静中,就连波浪的声音都减缩为呢喃的回响,森林之声则只是幻音——常绿针叶类在波动的空气中微弱叹息;半倒的树木靠在邻树上发出叽叽嘎嘎的沉重呻吟,树皮摩擦着树皮,枯枝在松鼠的脚下断裂,朝地面跳弹,发出轻微的骚动声响。

最后,小径在幽暗的深林中浮现,浪涛的声响盖过了树林的声浪。海洋空洞的巨响依着韵律,永不止息,拍击岩石,退却又再起。

沿着海岸上下,在海浪、天空和岩石组成的海景画中,林线灰色的轮廓清晰分明。轻柔的海雾模糊了岩石的轮廓,灰色的海水和薄雾在海面上交融,如梦似幻的朦胧世界应是万物的世界,新生命生长其间,纷纷扰扰。

这种新的感受并不只是晨霭造成的幻觉,这的确是一片年轻的海岸。海岸退却,海水涌来,填满山谷,涌上山坡,创造出高低不平的海岸。岩石冒出水面,常绿的森林延伸到岸边的岩石上,这一切,在地球的生命中,都才只是昨天。曾有一度,海岸就像南方古老的陆地,自海洋和风雨创造了沙,形成沙堆、海滩、近海的沙洲和浅滩这数十万年以来,几乎没什么改变。北方平坦的海岸平原也有宽广沙滩围绕。边界之内,是岩坡和山谷交错的景致,山谷上布有溪流,因冰河雕蚀而深陷。山坡由片麻岩和其他不畏侵蚀的结晶岩构成;低地则是由较薄弱的砂岩、页岩和泥灰岩床构成。

接着,景象有了改变。长岛附近,柔韧的地壳因巨大冰川的重压而向下倾斜。如同我们所知的,缅因州东部和新斯科舍地区被压入地下,有些地区甚至伸入海面下1200英尺深。所有北方的沿岸平原全遭淹没,有些较高的地方如今成了近海沙洲,成为新英格兰和加拿大近海的渔场——乔治、布朗、块柔和格兰德班克,几乎没有任何沿岸平原浮在海面上,除了偶尔遗世独立的高坡之外。当今的孟希根岛,在古代必然矗立在沿岸平原之上,是险峻的残留山丘。

在山脊和山谷与海岸交错之处,海水高涌入山坡之间,占据了山谷,极不规则的深凹海岸就始于此地,这是整个缅因州海岸的特色。肯纳贝克河、席普士考河、达马里斯柯塔河和许多其他河流长且窄的河口都深入内陆20英里。这些咸水的河流如今成了海湾,是淹没的曾经的谷地;在“昨日”的地质历史中,青草绿树都曾生长其上。在它们之间,森林满布的多岩山脊,过去的面貌或许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海面上成串的岛屿斜伸入海中,一个接着一个——这些半淹没的山脊,从前是完整的大陆块。

但在海岸线和大块岩脊平行之处,海岸线平缓下来,几乎没有锯齿状的凹陷。更早几世纪的雨只在花岗石山腰上切割出短短的山谷,因此,在海面上升之际,只创造出一些短而宽的海湾,而非蜿蜒的长海湾。这样的海岸主要出现在新斯科舍,马萨诸塞州的安角地区也可能见得到,那里的耐磨岩石沿着海岸向东弯曲。在这样的海岸,岛屿与海岸线平行出现,而非突兀地朝海面伸去。

正如“地质事件”的发生,这一切全都非常迅速而且突然地发生,没有时间对地形进行逐步的调整;这也是最近才发生的变化,大地和海洋目前的关系,也许就在距今不到一万年前形成的。在地球的年表上,几千年算不了什么,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海浪占不了坚硬岩石的上风。巨大的冰盖已经削除了松散的石头和古老的土壤,因此,海浪并没有在其上刻画出如在峭壁上所刻的深凹痕。

大体说来,这种海岸的崎岖主要是因为山丘本身的高低不平。没有海浪刻画出来的浪蚀岩柱和拱道,以区分较古老的海岸或较光滑的岩石,而在一些特别的地点,亦可看出海浪的作用。沙漠山岛的南岸暴露在猛烈的浪涛之下,海浪已在此蚀刻出阿内蒙洞,现在则凿出雷声洞,高潮呼啸涌入,似乎要穿透这小洞窟的顶部。

有些地方,海水冲蚀着险峻崖壁的底部,崖壁是由大地的压力沿着断层线剪切所造成的。沙漠山岛上的崖壁——斯库纳海角、大海角和水獭角矗立在海面一百英尺以上,若对本区的地质史缺乏了解,很可能会把这样壮丽的结构当成波浪切割的崖壁。

而在布雷顿角岛和纽布伦斯威克的海岸,情况则完全不同,每侧都可看到海洋更进一步蚀刻的例子。在此,海洋接触了石炭纪形成的松软岩石低地,这些海岸无力对抗海浪的冲蚀,造成砂岩和砾岩每年平均被蚀刻五六英寸,有些地方甚至被蚀刻数英尺。浪蚀岩柱、洞穴、裂缝和拱道,是这些海岸常见的特色。

在新英格兰北部岩岸上,处处可见由沙、鹅卵石或圆石形成的小小海滩。这些海滩的起源各不相同,有些来自冰川的残骸,当陆地倾斜,海水涌入之际,冰川的碎屑便覆盖了岩石表面。鹅卵石和圆石往往来自近海更深的海水,它们是由海草的“钩绊”(holdfasts)紧紧纠缠着带到岸边来的。接着,暴风巨浪解除了海草与石头之间的羁绊,把它们抛在岸上。就算没有海草的协助,波浪也会挟带大量的砾石、贝壳碎片,甚至圆石。这些间或含沙或鹅卵石的海滩几乎总是位于内湾避开风浪的海岸,或是位于死胡同形的小海湾,在那里,海浪能让岩屑沉积,却难以带走它们。

在锯齿状的云杉林边线和海浪之间的岩岸上,晨雾隐藏了灯塔、渔船,以及其他一切人类的痕迹。此时,时间感亦已经模糊,不禁使人以为海水上涌,创造这样特别的海岸线才只是昨天的事。然而,居住在潮间带岩石上的生物需要时间,才能取代原本可能与旧海滨接壤的沙滩或泥滩生物,并在此生根。越过新英格兰北岸的同一片海域,淹没了沿岸平原,一直蔓延到坚实的高地才止息。岩栖生物的幼虫随波而来,在洋流中漂浮,盲目觅食的幼虫早已准备移居到任何一处适合生存之地,若没有这样的地点,它们就可能在路上死亡。

虽然没有人记录最早的移居生物,或追踪生物的自然递嬗,但我们可以非常肯定地猜测出占据这些海岸的先驱,以及随后而来的生物形态。海水涌入,必然会带来多种海滨动物幼虫和幼小生物,但唯有能觅得食物的,才能够在新的海岸生存下去。一开始,唯一可以取得的食物是浮游生物,它们随着每次冲刷岸岩的潮水而来。首批的永久居民必然以这种浮游生物为食,如藤壶和贻贝。它们的需求不多,只求一处可以牢牢依附的稳固之所。在藤壶白色的角锥和贻贝深色的外壳周遭,藻类的孢子可以固着下来,因此,生气蓬勃的绿色薄膜便开始在上方的岩石上蔓延。接着,草食动物可能出现,小群的海螺用锋利的齿舌费力地擦磨岩石,舔尽覆盖其上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植物细胞。唯有以浮游生物为食的动物和草食动物都固着定居之后,肉食动物才可能定居生存;而比较起来,肉食的岩荔枝螺、海星,各种蟹类和蠕虫必然是更晚登陆这块岩岸的生物。然而,它们如今已经全都位于此地,为了避开海浪、觅食或躲避天敌,而在潮水所造成的水平地区或是小小的凹洞里过活,甚或在生物的小群落中扎根。

在我步出林间小径之际,浮现在我面前的生命模式具有无隐蔽型海岸的生物特性。由云杉林边缘到大海草的暗丛,陆地生物逐渐转为海洋生物,这或许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突然,因为由许多相互交错的小小关联,我们仍可看出两者之间古老的和谐。

地衣生存在海岸上的森林中,辛勤地在岩石上默默耕耘,数百万年皆如此。有些离开森林、越过光裸的岩石,朝潮线而去;有些走得更远,定期承受海水的浸润,让它们在潮间区岩石上发挥神奇的魔力。在潮湿多雾的清晨,面海斜坡上的岩石表面就像铺着一层柔软的绿色皮革,但到中午,阳光炙热,它开始变黑且易碎,那时的岩石仿佛蜕去了一层薄皮。

墙生地衣在含盐的水沫中茁壮生长,橙色的斑纹伸展到悬崖峭壁之上,在圆石朝陆地的那面,也可见到它们的踪迹,每个月只有最高潮时才有潮水至此报到。其他地衣呈灰绿色,扭曲滚转,形成奇特的形状。它们在低矮的岩石上浮出,在黑色多毛的岩石下表面,摩擦岩石上的微小颗粒,释放出酸性分泌物,溶解岩石。其绒毛因吸收水分而胀大,摩擦掉了岩石上的细小颗粒,因此,化岩石为泥土的任务才能持续进行。

在森林边缘下,岩石非白即灰或是浅黄色,视其矿物本质而定。岩石是干燥的,属于大地的,若非有昆虫或其他陆地生物以它为前往海边的路径,它真可算是不毛之地。但就在明显属于海洋的地区上,它显示了奇特的变色现象——黑色的斑纹、碎片或带状,在其上形成色彩强烈的记号。

这块黑色区域一点也看不出生命的痕迹,我们以为它是黑斑,或是岩石毡状的粗糙表面;其实这些是生长茂密的微小植物。构成它的植物种类偶尔包括非常小的地衣,有时候是一或多种绿藻,但大部分情况下是最简单、最古老的植物——蓝绿藻。有些包覆在黏滑的叶鞘下,保护它们不致干燥,使它们能够忍受长期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中。这些植物全都如此微小,如果单株分开,根本无法分辨。它们凝胶状的叶鞘,加上整个地区必须接受拍岸四溅的浪花,使得通往海洋世界的入口如同最光洁的冰面一样滑溜。

海岸这块黑色的区域在单调无生命的外观下,自有其存在的意义,一个暧昧不明、难以捉摸,教人永远热切期盼的意义。只要是在岩石入海处,微型植物就会刻画下黑色的铭文,人们只能明白其中部分的含义,虽然它和潮水与海洋似乎有着某种关联。潮间世界的其他成分可能来去变迁,这暗色的斑点却无所不在。岩藻、藤壶、海螺和贻贝,依据其世界的变化本质,在潮间带出现又消失,微型植物黑色的铭文却总在那里。在缅因州这里见到它们,使我想起它们覆盖了基拉戈的珊瑚缘,散布在圣奥古斯丁软质石灰石的光滑平台上,在博福特的混凝土防波堤上留下足迹。由南非到挪威,由阿留申群岛到澳大利亚。这是海陆交接的痕迹,举世皆然。

暗色薄层下,我开始寻找首先抵达陆地门槛的海洋生物的踪迹。在高层岩石的缝隙和裂口之间,我见到了它们——粗糙滨螺,滨螺属最小的一种。有些滨螺宝宝如此之小,非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在挤入这些裂缝和洼地的上百只滨螺中,我可以见到尺寸越来越大,最后大到半英寸的成年滨螺。

如果这些海洋生物的习性和一般生物相同,那么我一定会以为,这些幼螺是某个遥远栖地来的滨螺,在海上度过一段时间之后,于幼年期漂流到此地。但粗糙滨螺并不把幼虫释出在海洋上;它们是胎生的生物,每个卵都覆于茧中,在母体内生长。茧的内容物滋养着幼螺,直到它破壳而出,产出母体外。完全包覆着壳的小生物诞生了,约是一粒被精细研磨过的咖啡豆的大小。如此小的生物很容易就被冲到海中,于是它们养成藏身在缝隙和空藤壶壳内的习惯,我经常可以在其中找到大量的滨螺。

然而,在粗糙滨螺生活的区域,海水只有每隔14天在朔望大潮时涌现,而长期的空当之间,唯有波浪拍岸,水花飞溅,才能让它们接触到海水。在岩石因水沫而全湿之际,滨螺可以花大部分时间在岩石上觅食,且通常可以攀至黑色区。在岩石上形成滑溜薄层的微小植物是它们的食物;就和它们同属的所有螺类一样,滨螺食素。它们用有多排尖锐钙质牙齿的特殊器官刮擦岩石,这种名叫“齿舌”(radula)的器官位于咽头底部,是一条持续的长带或片状物。如果把它展开,可达其身体全长的数倍,但它紧紧卷绕,好像手表发条一样。齿舌本身由几丁质构成,这也是组成昆虫翼和龙虾壳的物质。镶嵌在其内的牙齿以数百成列(另一种——普通滨螺,牙齿总数达到3500颗)。牙齿刮擦岩石一定会有磨损,现有的牙齿若有损耗,就会由后面推出新牙。

岩石同样也会有磨损。数十年、几个世纪来,大批的滨螺在岩石上磨刮搜寻食物,产生了明显的磨耗。它们刮擦着岩石表面,颗粒接着颗粒,使得潮池更深。在加利福尼亚的生物学者追踪观察了16年的潮池中,滨螺使池底降低了3/8英寸,和地球上3种主要的蚀耗力量——雨、霜和洪水所造成的损耗相当。

在潮间带的岩石上觅食的滨螺,等待着潮水重返。它们在时光之流中踌躇,等候完成这一阶段的进化,迈向陆地。所有陆栖的蜗牛都源自海洋,它们的祖先在某一时期完成了登陆的转变,而滨螺如今正处于这样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由新英格兰海岸3种滨螺的纹路和习性,清楚地见到海洋生物转变为陆栖生物的进化阶段。

光滑滨螺仍然依海为生,只能短暂地暴露在空气里,低潮时得待在湿海草中;普通滨螺居住在偶尔有高潮出现之处,依然把卵产在水中,还未准备过陆地生活;而粗糙滨螺已经切断和海洋的大部分联系,几乎已经成了陆地生物。由于它已经成为胎生动物,不再需要海洋担当繁衍子孙的大任,因此能够在朔望大潮高水位上茁壮成长。它不像其他低潮区的滨螺近亲,它拥有鳃腔,里面充满了血管,作用和肺一样,能够从空气中吸入氧气。其实,持续地浸没在水中反而会使它们丧命,在它目前所处的进化阶段,可以忍受暴露在干燥空气中31天。

一位法国学者发现,海洋的节奏早已深深镌刻在粗糙滨螺的行为模式上,虽然它不再暴露在涨退的潮水之间,但还留有“记忆”。每隔14天,当朔望大潮涌上它所栖息的岩石之际,它最为活跃;但在无水的期间,它却越来越不活泼,身体组织也承受着某种程度的干燥。随着朔望大潮重现,整个循环倒转。若把滨螺带回实验室,那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些滨螺依然会在行为上反映出海水在其所生活的海岸上的涨落规律。

在这开阔的新英格兰海岸,高潮区最显眼的动物是岩藤壶或致密藤壶,除了最喧嚣的海岸之外,它处处可以生存。此地的岩藻因为海浪的波动而显得非常矮小,无法和藤壶竞争,因此除了如贻贝之类所占据的空间之外,海岸上方全都被藤壶占据了。

在低潮之际,藤壶覆盖的岩石好像由切割雕琢成数百万尖锐小圆锥构成的矿区景色,没有动作,没有生命的征候或痕迹。如石一般的贝壳,宛如贻贝的壳一般,富含钙质,由隐身其内的动物所分泌。每只锥形贝壳都由6片平滑规则的合身甲片围绕成环,4块甲片形成掩盖的门,在潮水退去时,关闭起来保护藤壶免于干燥,或是打开来以便摄食。第一波涌入的潮水掀起涟漪,使得这片岩石区域又有了生命。接着,如果我们站在及脚踝深的水中,仔细观察,就会见到小小的阴影在海水覆盖的岩石下颤动闪烁。在每个锥体之上,可以看见长有羽毛的柱状物有规律地伸出,又缩回到微微张开的大门内;藤壶借着这种有规律的动作扫入随海水回涌而来的硅藻,及其他微小生物。

每个壳中的生物,就像头朝下仰卧的粉红色小虾,牢牢地依附在它无法离开的斗室内。唯有“附肢”露了出来——6对痩长的细肢,由刚毛联结固定。它们一起运作,形成效率十足的网。

藤壶是属于节肢动物门甲壳纲的生物,甲壳纲的其他动物,如龙虾、螃蟹、沙蚤、丰年虾和水蚤。然而藤壶因为营固着生活的习性,和同类的动物都不相同。它是何时、如何形成这样的习性,一直是动物学之谜。这个在海陆之间过渡的生物,失落在过去的雾霭之中,而类似的生活形态——守株待兔,等待海水带来食物,则出现在另一群甲壳纲端足目的生物中。这些动物中,有些以天然丝或海草纤维织出小小的网或茧,虽然它们可以自由来去,但大部分的时间在网中逗留,并自潮水中掠食。另一种太平洋沿岸的端足目动物,称作列精海鞘的被囊动物,在宿主坚韧透明的身体中挖出空穴。它居于洞中,吸取流过身体四周的海水中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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