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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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懒地猫在小区巨大的、连成片的树影下,将双眼极力地合拢,景物便在眼前渐渐模糊、拉长、变远。

模糊的视觉中破碎的光影仿若插上了蝴蝶的羽翅,轻飘飘地在半空中翩跹,幻化成一朵朵葵花模样。

就在我准备好好睡一个午觉的时候,外面被白光衬得微微透明的街道暗了一调,紧接着,下起了雷雨。我匆匆在树下起身,望了望我身边的向日葵伞——它是我唯一珍爱的宝贝,我从没有让它淋过雨,因为害怕雨水洗刷掉向日葵本身金黄的色泽。

我咬了咬牙,将向日葵伞折好放进怀中,在暗灰色的雨幕中肆意飞跑起来。

轰隆隆的雷声在天际咆哮着,白色的闪电在乌云遮掩的尽头若隐若现,而后冲破了厚重云朵的桎梏,在布料般脆弱的天空任性地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随着沉闷而倦噪的“砰”的一声,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天空被生生割裂。

雨点连接成线,没一会儿,我的头发、裙子和平底帆布鞋便在雨点的鞭打下变得湿漉漉的。

这样的雨天,很尽兴。尽管我不喜欢雨,却是如此衷爱这种失去理智的放肆气氛。

不知在灰色的雨幕中奔跑了多久,我终于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闯进了姨妈家。

“向葵,你怎么搞的?不是带了伞,怎么淋得这么湿?”姨妈皱着眉头问我。

“我怕它淋坏了。”我喘着气,露出一个急促的微笑。

“疯了啊你!”苏嘟囔。她穿着一条很明媚的钴紫色裙子,睫毛刷得浓密而卷曲,粘着时下很流行的小水钻,微弱的星芒随着她妩媚地眨动眼眸而忽明忽灭。她笑得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浓郁而美丽,甚至带了些解脱神情地对我笑。

“咳,向葵,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带你去夏家。”一向不爱说话的姨父开口了。

“夏家?”我问。

“是你爸爸有消息了。他让你去夏家,他的两个儿子在那里。”

“你是说他现在也在夏家吗?”

“不,他现在在法国工作,他的两个儿子会照顾你。”

过去的6年里我从来没有去了解,也没有心思去了解这混沌的亲属关系,因为失忆了以后没有人告诉过我过去的种种。于是,春夏秋冬便一日一日匆匆过去。久而久之,我变得有些冷暖不知,就连本应最熟稔的亲情都没有想要逆流而寻的欲望。如今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话,心里甚至只有水一般的平淡。

“爸爸的儿子,我的亲哥哥?”爸爸,这是一个多么含义不明的名词。我惊奇地笑了,不明所以地自我嘲讽。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我的爸爸就出现了?

“不,夏已醒和夏已爵是你后妈的孩子。”姨父皱了皱眉,“你去那里就知道了。”说罢便不再开口,估计是懒得和我解释。

我这才明白苏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开心的笑容——啊,一个眼中钉总算可以从眼前消失了,多么惬意的事。

我依旧撇着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机械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然而,点头才是最明智的吧,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继续寄住在苏家了。

我草草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跟随着姨父走出家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个家。看到苏得意的眼神,我冷笑了一声,走出这个家时重重地将门关掉。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将一切沉重和忧悲悒全部关进门里,不带任何晦气地离开。

离开,简单而干脆,毫无预料地离开。

就这样吧,我是一个漂泊的流浪者而已,没有任何居所会是我停靠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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