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天地有诗寄情怀

序一:天地有诗寄情怀

梁瑞郴

几十年来,我一直用迷茫的眼光打量新诗。总是将他与老祖宗创造的那些可歌可咏,可吟可诵,拍案击节,舞之蹈之的诗歌相比较,色彩,节奏,音韵,都去哪里啦?尤其是近年来出现的口水诗,先不说其句式处理的非诗化,那不知所云的诗意景象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当然新诗也有让人眼前一亮,凸显时代先锋的色彩的佳构。像五四时期冲决一切罗网的狂飙之曲《女神》,现在一些人恣意贬低郭沫若在新诗中旗帜性作用,其实是贬低五四伟大的革命精神。我以为那时的任何一件文学作品,如果没有冲诀一切藩篱的革命精神,都是与伟大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不相匹配的。为什么我们说李白的诗歌有盛唐气象,是大唐气魄造就了他的诗风,特别是他那些充满剑气的古风,是盛唐贞观之治后的遗风。而安史之乱后,豪放诗风一转而为沉郁,哀伤。这是时代之变,导致诗风之变。

中国20世纪30年代出现的徐志摩,戴望舒们的诗歌,柔美而悠长,深情而唯美。许多诗在青年中引起强烈共鸣。这一时期许多知识青年,像鲁迅先生所描写的荷戟独彷徨者很多,那种小资的苦闷和追求,是许多的青年知识分子感情特征。而后艾青,臧克家,贺敬之,郭小川等诗人的诗歌一统天下,与时代相匹,尤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们的诗歌表达了一代青年们的情感之声。改革开放40年,经济有高速旳发展,国力有显著提高,但新诗却难与时代同频共振。恕我直言,他一直像一个睡眼惺忪的莽汉,摇摇晃晃。

勇平就是在这摇摇晃晃中坚守了40年的歌者。关于他的诗歌成就,我们还是从文本出发。

在我通览了勇平的《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诗集后,我有了基本判断。他的踩点还是在时代的节拍上,虽然没有宏大叙事,但他善于见微知著,从杯水车薪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创造出不少意味深长的意象。如《折情为萧》就是一首创造不少新意象的诗歌。他糅合了敦煌的飞天,敕勒川的风情,银河的雪崩,到最后太阳坠海的声音。这是一首古典与现代交融,水与火淬炼的交响曲,这声音是时代的巨响,是涅槃的呐喊,呼叫之声虽在诗外,但却炸响在我们耳畔。

勇平的诗的确常常浸含微言大义,如《岳麓山偈蔡松坡》,他把英雄的壮举隐含在笑声与马蹄声中,那是掀翻一个王朝的声音,而问路的蔡锷,又何尝不是中国向何处去的国问?如果说诗区别文的根本点,就是他用隐喻,开辟广阔的世界。

我一直以为,诗者,言志,言情,言怀,言垒,但即便如此,如果你没有想象力,则诗就如同折翅的雄鹰,乏味的干蜡。我以为,勇平尽管是一位优秀的律师,但他的右半脑决不输入左半脑。他的许多诗,都能插上想象的翅膀,使最不易表达的物象,在想象中充满意趣。如《嫁给归龙坪》一诗,就发挥想象,转换角度,以一位新娘的视角和口吻,尽情表达对一座古老村庄的喜爱,这较直接歌颂,就生动多了,言在此,意在彼。

勇平的诗,是在行走,偶遇,突发中产生的。他往往是一事一感,在感动中命笔,因而他的诗,总是感事而生,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娄底,敬衡居,石鼓,南天门,武陵源,柴达木,松雅湖,靖港等等,他谓之地理诗。这是他在大地行走的印记。我以为,李白若没有仗剑远游,就没有他那些斑斓多彩,浪漫风流的诗歌,所以,走,才是生发诗歌的源头。勇平正是沿着这条途径,拾捡诗的贝壳。在前人的路径中,他不因袭旧有的陈言,而是充分表达自我认知。比如对衡山的南天门,表达累倦之后的感觉,/我把一双深情的眼睛/缀在你额头上。这种表达,独出机杼,翻出新意。

四十年,能坚守一项并不是他谋生的职业,且始终保持高度的热情,非常不易。尤其是勇平不惑之年后的诗,还保持天真,好奇的情怀,是值得赞颂的。论者言诗,往往并不能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群观之中,每个人理解又会不一致,故论者只是一家之言,只能为各位读者佐餐一二,诸君是可以在研读中,发现更大的秘密,获取更多的津要。

古人有言,诗可以观,可以怨,可以咏。勇平的诗,我唯一腹诽的是,他有时在朦胧和清晰的边界,不自觉陷于玄学,自然就会与晦涩为伍,它既不会产生朦胧美,反而使流畅的语言阻隔和坚硬,模糊了一些很美的意象。

(刊载于2022年2月25日《湖南日报》)

(梁瑞郴: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曾任湖南省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秘书长,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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