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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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

我闭着眼睛,心中默念着。数到十就开门,一定要,索菲丽,鼓起勇气!难道你要在门外站一晚上吗?

六,七,八,九……

“啊啊啊——”一只小手拍打着我的脑门,扯住我的头发。美妮咯咯笑了两声,我将头抵在门框上,手无力地从门板上滑下来。

总是数不到“十”就放弃了,已经第三次了。索菲丽,我看你这速度是要在门外露宿啊。

“汪汪!”米奇的叫声隔着门板传了出来。妈妈的宠物金毛犬米奇,在家中的地位基本与我平行。它大得出奇,两只耳朵总是一只竖起,另一只垂落,眼神犀利,零食都不能被它看到。我一度抱怨老妈在仅仅五十平米的屋中养这么大的金毛犬,但此刻,米奇的叫声却令我感到无比温暖、分外亲切。

好想回家啊,美妮变得好重,我的胳膊要断了。

最后一次,索菲丽,坚持数到“十”,开门后就勇敢面对吧!

我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开始默数。祈祷有什么神祇出现,帮我摆脱困境。数到“十”,什么都没发生。

突然,美妮伸出小手,咯咯笑着,捶打在门铃的红色按钮上。

“吱吱吱——”

这个铃声超级难听,分贝很高,像无数只老鼠齐声合唱。我双腿发软,想转头跑掉,防盗门却打开了,露出一张哭肿了的脸,一头卷发堆在头顶。

“老妈!怎么了?”

我的心一沉,难道老天爷还有什么坏消息要通知我吗?

我一脚跨进门,老妈将门关上。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客厅的地板上一片狼藉,放着两个大号旅行箱,里面堆满了衣物。衣物上躺着老爸的灰色羊毛衫,对折,袖子耷拉着,两排感冒清热片插在羊毛衫的口袋里。羊毛衫袖子下压着便捷旅店的洗漱用品袋,里面塞着消毒肥皂、中草药牙膏、毛巾和短柄牙刷。

“老妈,这是怎么了?”

我愣在原地,在我的记忆里,老爸老妈从来没有旅行过,哪怕附近郊区的短途旅行都没有过。老爸的薪水不算丰厚,身为家庭主妇的老妈也在理家之余兼职裁缝,从来没有多余的时间,可如今这两大包行李……

老妈擦了擦眼泪,惊异地盯着美妮。老爸从卧室走出来,提着一个鼓胀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一截绿色的文件夹,文件口夹着一枚陶制蝴蝶结,是我在陶土吧做的。

“菲丽,老爸的厂子倒闭了。”老爸问道,“这是谁?”

“啊,这,这个……”我赶紧将美妮放在沙发上,老妈拨开沙发上堆满的冬衣,腾出一块空地。美妮很快爬起来,抓住老爸的绒线帽,朝我们咯咯笑了两声。

“这是我打工的餐厅同事的妹妹。她……有点儿急事,托我照看……照看一下。老爸,您刚才说什么?你们厂子倒闭了?”

“是,厂子破产了。巴尔财团的降价策略太厉害,厂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老爸打开塑料袋,拿出绿色文件夹放进旅行箱,看了看,又掏了出来放在地板上。

我看到他眼角的皱纹增加了几条,他直接坐在地板上的衣服堆上,拿起盛满绿茶的水杯喝了几口茶。

“我们要出海了,菲丽。”老妈坐在美妮身边,美妮正把一团毛线塞进嘴里。老妈把毛线从她的嘴里拽出来,将美妮放在膝盖上,发出我从来没听过的温柔的呢喃声,可能我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哄我的吧。

“出海?什么意思?”我气喘吁吁地问道。

才一天时间,为什么世界大变样了?难道是电视台的恶作剧节目吗?跟拍的摄像机在哪里啊?

“爸爸有个老朋友在渔船上做船长,管账的财务生病辞职了,你老妈去船上当厨师。”

“所以说,你们要离开多久?”我呆呆地问道。

“暂定是一季度为一期。渔船上的工作很繁忙,因为最近赶上鱼苗肥壮时期,所以,可能出海期间没办法回家了。生活费留在家里,你要好好安排。”老爸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我伸出手回抱住老爸,他的脊背很瘦,可以摸到脊椎凸起的骨关节。

“老爸老妈,你们的身体行不行啊?”我哽咽地说道,眼泪已涌上来。在我眼中,老爸从来没有这么苍老过。

“放心!一定能挺过去的。老爸还很年轻啊,工作虽然辛苦,但是薪水很高,比在工厂强多了。”老妈抱着美妮站起来,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就是可怜你了,菲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老爸,老妈——”我伸出手抱住老妈,将脸埋在她的胸前,眼泪滚滚而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刚经历死别,又让我和家人生离?听见我们哭,美妮也哭了起来,我们四人抱在一起不停地哭着,似乎要用眼泪冲掉离别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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