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支书焦闷

02 支书焦闷

一九七三年元旦刚过。耿家口生产大队家家户户正在筹办年货、喜迎春节的时候,在邻村片区联办中学就读的五名初中学生毕业回村了。这对耿家口生产大队来说,那可是一件轰轰烈烈的大喜事!

耿家口祖祖辈辈缺少文化人,上过小学的没几个,更甭提初中毕业生了!多少年来,大队领导和社员们一直在为村上的文化教育,包括选谁当生产队会计而发愁……

这下可好了,一下回村了五名初中毕业生!

听学校校长和老师们介绍,这五名毕业生中,有三名团员、三名班干部,其中四名学生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个顶个的前五名。这下全大队四个生产队的会计人选可算有着落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高兴归高兴,可犯难的事情接踵而至——公社革委会教育组电话通知:耿家口大队按照比例,在这五名初中毕业生中,推荐一名学生到县五中上高中。条件嘛,自然是学生在校学习和表现,家长在大队的觉悟和表现,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 中的现实政治表现。这“中了秀才又晋举人” 的美事儿,而且还夹杂着学生他爹他娘在大队的现实政治表现,你说应该推荐谁?

这下大队党支部可真是遇到难题了!

党支部书记耿广林连续几天为这事儿愁眉苦脸地睡不着觉,心里一再翻腾着真是遇到了大难题:在这五名学生中,一个是大队会计耿广常的儿子耿守心:团员,班长,学习成绩不仅在班里而且在全年级也是名列前茅。如果不推荐他上高中,那肯定太不公道了,在社员们中也说不过去。另外两个学生,一个是第一生产队队长耿广仁的儿子耿守平,一个是第四生产队队长耿广道的儿子耿守昌,两个人都是团员和班干部,学习成绩都在班里名列前三名,如果不推荐,就冲这两个生产队队长的犟驴脾气,那还不翻了天!第四个学生是社员耿广实的儿子耿守卫,耿广实老实巴交,劳动积极,去年年底还被评为大队“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耿守卫的学习也不错,总不能亏了人家吧?最后一名学生耿小二,既不是团员,也不是班干部,学习成绩比较差,总体表现不如前四个,不推荐他上高中,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眼下最困难的是——如何在前四名学生中,推荐出一个更好的,让家长们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而且不在全大队造成不良的影响和议论。

唉!这推荐学生上高中的事,本来是学校自己的事,本来应该只看学生的学习和表现,可现在非要推到大队来,还要扯上学生家长的觉悟和表现,你说荒唐不荒唐、扯淡不扯淡、没劲不没劲!

耿广林的焦虑和苦闷,很快从参加大队会议的社员们那里,一夜间传到了全大队社员们的耳朵里。社员们人多口杂,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一时间,竟成了全大队社员们白天黑夜、茶余饭后关注的最热门话题。

“让孩子上高中,那可是天大的事!说不定高中毕业后,还能赶上县里招工被安排到厂里当工人、吃商品粮,这可是关系孩子‘鲤鱼跳龙门’ 的一辈子的大事儿!”

“上不上高中能有啥?上高中回来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在生产队里‘修理地球’?碰巧招工分配到县里当工人、吃商品粮的能有几个?倒不如不上高中,提前在家里多挣两年半工分。”

“推荐谁上高中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对正在上学的孩子们影响很大,咱们可不能稀里马虎地把孩子们给引到不好好学习的邪路上去!”

其实,最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的还是这五名学生的家长们。

“唉,咱这孩子还小,下队干活也挣不了多少工分,还不如让他去上学,说不定以后还有个好奔头。你看公社农机站的技术员,哪个不是高中毕业?”

“也不知广林书记咋想的,如果论学习、论表现,推荐大队会计的孩子上高中,咱也没什么话说。如果再论论家长,推荐了别的孩子上高中,人家一定说咱这家长表现有问题,以后在孩子面前落下埋怨不说,在大伙儿面前也抬不起头!”

“孩子他爹,你应该去找广林书记说说,咱们家劳动力多,不缺孩子挣工分,咱祖辈上也没有文化人,我们当家长的平时表现可是没有一点问题,看看大队里能不能推荐咱孩子上高中?”

“孩子他爹,听说有的学生家长已经开始活动了。昨天晚上,有人碰见四队队长耿广道去了广林书记家,咱可不能在家里傻等着,俗话说,当官的从来不打送礼的。”

社员和学生家长们的议论,很快传到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耿广林的耳朵里。耿广林知道,这几天,几个学生家长明里暗里地和他套近乎,有事没事地找他汇报工作和思想,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大队推荐自己的孩子上高中,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事还真是遇到了大麻烦、大难题。

晚上,耿广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索性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摸黑点着煤油灯,泡了壶热茶,一个人坐在桌边喝了起来。

这一来一去的动静,惊醒了正在熟睡的老伴儿,她忍不住冲他嘟囔道:“这大半夜的,你这么大动静,还让别人睡觉不?”

耿广林本想回敬几句,可想想老伴儿也够辛苦的,自己天天不着家,家里忙里忙外的事情全靠她,白天她要赶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放工回来还要没完没了地操持家务,人家过去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嫁给自己二三十年了,为自己生儿又育女,功劳苦劳都有份,自己却没让人家享过福。算了!还是到外面转转吧,透透空气也好,心里烦啊!他索性披上皮棉袄,拿起手电筒,推门走了出去。

耿家口的冬日夜晚,一片寂静漆黑,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外,几乎没有一丝声息,劳累一天的社员们早已灭灯上床休息,完全就是静兮兮、黑黢黢。耿广林借着手电筒并不明亮的光柱照射, 深一脚、 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这条路是他非常熟悉的小路,他闭着眼也能分出左右上下高低。他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着,满脑袋涌出的都是如何推荐学生上高中的杂乱思绪。

他想:推荐谁上高中的事情,必须赶紧定下来,再这样拖下去,困难和麻烦只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搞不好还会横生枝节、惹出乱子,让上级领导、邻村同行、学校老师和大队的社员们看尽笑话、议论纷纷。

他还想:大伙儿平时看上去都还不错,人也厚道朴实,除个别社员外,几乎没有斤斤计较、贪图小利的人,怎么一到了这件事上,就显得不是那么回事?你看看那两个生产队队长,明捧暗贬对方,生怕自己的孩子吃亏!再看看耿广实的那个媳妇,一看就是横竖都要沾光的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尽如人意的好事,总要讲究个主要次要、公平公正、道理规矩,你退退,我让让,大伙儿相互照顾着才能过去。除大队会计耿广常外,四个学生的家长为这事都找过自己,也不知道广常兄弟是咋想的。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学习表现最好就没有问题?或者孩子上不上高中没有关系?如果守心这孩子不上高中,那可就真毁了这么一个好孩子……

就这样,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合计着自己的烦心事,不知不觉来到了大队部的院门口。

他原本只想在街上转转,绕个圈再回家休息。没承想,竟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大队部的院子。他今天可是在这里开了一天的会。

世间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当人的意识没有主动作用的时候,习惯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支配着人的意识和行为。

耿广林自我解嘲地“嘿嘿” 干笑了两声,顺手摸了摸大队部院门前的那棵老榆树,这是他每次来到这里后的固有习惯。多年前,这树是他亲手栽下的。他心里想,既然来了,那就到办公室里再坐一会儿吧,屋里总归比外面暖和,到那里再好好琢磨琢磨。想罢,他向院子里走去。

耿家口大队部坐落在整个村子的中部,这是一个五十多米长、三十多米宽的长方形院子。院子的北侧,一溜串的土石结构的土坯房屋紧紧排列,东边的三间屋子是大队部,中间的两间屋子是耿家口小学老师的办公室,西边的六七间屋子,是耿家口小学的一、二、三年级教室。院子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排屋子,分别是耿家口大队卫生室、耿家口大队小卖部和耿家口小学四、五年级教室。在院子南侧的围墙下,长着两排树龄十年左右的榆树、杨树和柳树,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柳树弯枝上,悬挂着学校的大铁钟。院子的大门设在东北角,外面就是村里高低不平的南北主干道。这个院子从落成那天开始,就成了耿家口大队的会议、信息、文化、教育、医疗和商业中心,无论学生们是否放假,无论冬天还是夏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这里都是全大队最具人气、人们最络绎不绝、最喜欢聚集玩耍和打探交流各种消息的去处。

刚建大队部那会儿,有人提议把小学建在别的什么地方,说是小学生们爱闹腾,会吵得大队部没法工作和开会。但耿广林不同意,他说,我看见孩子们读书心里高兴。再说了,村里土地紧张,小学生课间活动,全大队社员开会,“一个院子两用” 很有意义。小学老师们很理解耿广林的心思,大队给教室泥黑板那会儿,他们特意嘱咐社员们在教室外面的墙上多泥了两块黑板。黑板泥好后,小学老师们经常把各年级学生的考试分数,用粉笔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上面,耿广林只要路过,总是饶有兴致地盯上一会儿。这两块黑板自然也就成了全大队社员们会前会后、闲暇休息、购物路过时重点围观讨论和当面教导训斥孩子们的特别场地。

耿广林走进院子后,他看见大队部的灯还在亮着。是谁在里面?他快步推门走了进去。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回家啊?” 耿广林看着正趴在办公桌前边写边打算盘的大队会计耿广常问道。

“今天大队开会定下的几个事,我再记记。另外,上面下发的‘救济粮’‘救济款’ 也拨下来了。咱大队的这些‘五保户’ ‘困难户’ 每家该分多少,我再核对核对。 这么晚了, 广林哥你咋又回来了?” 耿广常抬起头来应声回答。

“睡不着觉,你嫂子把我撵出来了!” 耿广林说着话, “嘿嘿” 干笑了两声,走过去坐在煤炉旁边的椅子上。

耿广常站起身,伸了伸腰,走到煤炉跟前,蹲下捅了捅炉子,加了勺煤。

“广常啊,你说这推荐学生上高中的事,该怎么办啊?这几天可把我愁坏了,你也不替我出出主意!” 耿广林看着耿广常,笑着开门见山道。

耿广常没有接话。他站起身,拿过耿广林桌上的水杯,倒了点儿水涮了涮,加满开水后递给了耿广林。

耿广林接过水杯,看着耿广常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好说,因为你孩子守心也是被推荐的对象。咱们现在就权当你孩子不是这批初中毕业生,推荐谁上高中与咱孩子没关系。 你说这事该咋办?” 他脸上挂着微笑, 语气尽显诚恳。

耿广常笑了笑,依旧没吱声。他走到桌边卷了支烟,划着火柴,点上抽了起来。他有抽烟的嗜好,夹烟的两个手指熏得又黄又黑,尽管今天开会时他已经抽了不少,可这会儿,他很想再抽一根。

耿广林继续道:“这几天,我没少琢磨这事。各个生产队的议论咱们也都应该听到了,大伙儿吵得简直比这煤炉子还热!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老实说,咱们大队的这几个学生都不错,可公社给的名额只有一个,听说这几个孩子还都想继续上学,有的家长也去找过我,说起来各有各的理由,什么孩子想上学呀,家里不缺劳动力呀,自己在生产队的表现也不差呀,推荐不上没法给孩子和家里人交代呀,大队的社员们怎么看呀,到了学校一定好好学呀,高中毕业后一定回大队好好干活呀……简直是你不想听都不行!”

耿广林平时说话一直比较慢,可这会儿倒真像连珠炮似的来了一梭子。耿广林说完,他等着耿广常接话,可耿广常总是一个劲地抽烟,只是时不时地看看自己。

耿广林、耿广常俩人几乎同时进到大队工作。论年龄,耿广林年长几岁,论家境,耿广常显然不如耿广林。耿广常的祖辈比较穷,早年闯关东那会儿,耿广常跟着父亲去了东北,在城市上过几年学,新中国成立后土改前那阵子,又跟着父亲回到村子里。论文化,耿广常应该更胜一筹,他的毛笔字很有功底,每年春节,大半个村子的社员拿着红纸、排着队请他写春联,从村南头到村北头,几乎都是他写的红对子;耿广常打算盘的功夫更是了得,打起算盘来,那算盘子儿上下翻飞得让人眼花缭乱,十里八村没有一个不服的,公社每年组织账目会审,次次都要把他抽去。说起耿广常这写写算算的功夫和本事,耿广林从来都是打心眼里服气。这些年来,他俩一直配合得非常默契,加上俩人秉性相近、意气相投、各自定位得当,从来没有红过脸,更没有斗过气,感情那是棒棒的。

“广常啊,你别光顾着抽烟,说说你的想法和意见。” 耿广林一边催促着、一边站起身来,在屋里踱起了步。

耿广常没有答话,依然若有所思地抽着烟,偶尔看看耿广林。

耿广林一边踱步、一边再次说道: “反正那几个学生的家长都找我说过了,就你没吭声。你孩子守心在学校可是学习表现最好的,如果这次推荐不上,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家里老老少少埋怨你,回到家里生闲气,你可别怪我没有提前问过你!真到了那个时候,可没有人再管你!”

耿广林边说边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笑着紧盯着耿广常。他知道, “激将法” 对耿广常最灵验、最管用,况且,在这夜深人静、只有他俩的当下,也许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撬开耿广常的嘴巴,尽快步入正题。

耿广常不是不想找支部书记耿广林谈谈这件事,只是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他觉得,自己的孩子虽说是推荐对象不假,但自己是大队会计,怎么说也应该主动回避。况且,广林书记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主持公道,敢作敢为,可谓有口皆碑,其他学生家长为这事已经多次找过耿广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自己找不找他,在广林书记那里应该都是一回事。他也知道,这事摊在了自己身上,既然别的家长都轮番找过了广林书记,如果自己不找广林书记谈一谈,总会给人留下“志在必得” “舍我其谁” 的“大牌” 样子,让人总觉得不是那么舒服和惬意。再说了,有些事情,多一个人多一个主意,主意多了好办事,适可而止地表明一下自己的意见和态度,也不是不可以。既然广林书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谈谈自己的想法和意见,确实既不礼貌,也不合适。

耿广常想到这里,他提起水壶再次给耿广林水杯里加了些水,重又点燃一支烟后,咬文嚼字道:“既然广林哥您让我说说,那我就谈点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也许您当书记和哥哥的,早就琢磨到了前面,有了更好的主意。”

耿广林笑道:“我啥想法都没有,你只管说,这大半夜的,就咱两个人,说啥都行,没有关系!”

耿广常道:“推荐学生上高中是咱们大队的大好事,也是大喜事!咱们大队的学生们争气,学习成绩、各方面表现普遍比其他大队的学生好,为咱大队争了光、抖了神、提了气,这也是你哥哥多年所努力和盼望的。我觉得,就冲这,咱们应该赶紧找找联办中学的张校长,请他出面给公社教育组反映反映,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再增加一个名额,你说是不是?”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耿广林。

“好!” 耿广林的脸上突然泛起红光。他显然没有想到用“增加名额” 的办法“排解难题” 这个好主意。

看到耿广林非常高兴的样子,耿广常接着说道:“再一个,如果增加的名额要不来,咱们大队的推荐也应该有咱自己的具体标准和规矩,咱可不能照着葫芦画瓢似的拿着上面的通知生搬硬套,犯了教条主义。说到底,咱们推荐的是上高中的学生,不是在大队里干活的社员,把学生和家长不分青红皂白地完全绑在一起推荐,只会使推荐变得更加复杂和困难,搞不好,还会惹得学生家长们闹意见、生闲气。毛主席他老人家出身富农,哥哥你出身中农,可你们都是干革命的好党员、好干部,咱们可不能‘一锅煮’ 地看着家长推荐他孩子。”

“对!对!” 耿广林笑着频频点头。他觉得耿广常的意见完全符合自己的心思,如果不联系大队实际地生搬硬套,说不定推荐学生这事就会产生新的麻烦,闹出新的问题。

耿广常继续道:“第三个,我觉得咱们大队的具体推荐也要有个好的办法和程序。既然上级有了原则性的条条和框框,那咱们也应该从咱大队的实际出发,看看具体先看什么,再看什么,先怎么办,再怎么办,是咱们大队的几个干部推荐?还是召集生产队队长们一块参加推荐?还是把学生家长们吸收进来一起推荐?还是用别的什么办法推荐?总之,这些大主意,只能由你当书记的哥哥拿,具体怎么办,我一切听你的。”

耿广常一口气说了三点意见,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头,他才停住了嘴。

“哈哈哈!广常兄弟说得好啊!你可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咱们兄弟,这叫不谋而合、所见略同!这几天,我一直为这事生闷气!现在上边有些精神真是叫人不舒服、憋得慌、心里烦!学生能不能升高中,学校直接考试不就行了!非要搞什么推荐!搞推荐也行,就让学校自己搞呗,学生们的情况,学校和老师们比谁都清楚,干吗非要推到大队来?推到大队里来,还非要结合学生家长劳动积极不积极、思想先进不先进、祖上什么成分,这是什么事嘛?简直是乱弹琴!是孩子他爹上学?还是孩子们上学?唉,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让人生气!” 耿广林边说边两眼圆瞪,末了,他使劲儿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看这样吧,明天一大早,我赶去学校找找张校长,请他赶紧到公社帮咱们再要一个名额。回来后,我、守才主任、你,咱们三个赶紧开个会,定一下具体的推荐标准、规矩和程序。这事儿不能再拖了,要过年了,得赶紧办。时间不早了,咱俩赶紧回去歇息。”

耿广林说完,他看了看耿广常。耿广常点了点头。耿广常走近办公桌,吹灭了煤油灯。俩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大队部,向各自家的方向走去。

大队党支部书记耿广林确实计划得很好,一切安排得环环相扣、井井有条。可大队会计耿广常家里这头,又冒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让他和他的老伴儿,顿时不知所措、彻夜难眠、火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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