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外子之处事与为人——丈夫辞世后的第一篇

略论外子之处事与为人——丈夫辞世后的第一篇

外子苏庆彬,跟他相遇、相爱、结婚,可说是我们两人的一种缘分。一九五五年秋天,我在新亚夜校读书时跟他相识,一九六三年结婚,到现在二〇一七年,算起来认识的日子已超过六十年。一个甲子的岁月,也不算短了。

结婚后,一起生活也有五十三年,相信以我对他的认识和了解,他的处事态度及为人,我是最清楚的。一贯以来,他处事态度严谨而作风低调,做事重信诺而坚持,待人坦诚且乐于助人,是一个孝顺父母的好儿子,是一个尊敬师长的好学生,是一个爱护学生的好老师。他对亲友热忱,爱他的母校,爱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更热爱他的工作,至死方休。

他对年老父母悉心照顾,父母因病离世后,常自愧未能尽子之道而自责。其实父母年事已高,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阶段,为人子者又能怎样?尽孝而已。

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对兄嫂尊重,对侄儿们更视如儿女般严加教导,可惜不为兄嫂接纳,反遭部分侄儿厌恶,这事常令他耿耿于怀。

他常言,他的一生从读书到做事直至退休,从未踏出校门,很单纯地在自己的校园里生活着。所以,他对母校——新亚书院怀有极深厚的感情,可以说新亚书院就是他心中的第二个家,因而他对所有老师都很尊重与敬佩,也很感谢老师们的教导和栽培。老师说过的话,他会铭记于心,不敢遗忘。

对朋友,他从来都是以诚相待,绝不意存虚假之心。朋友有事,能帮忙的总热心帮助;朋友有困难,他都希望能替他们解决。自己得着好的,也希望能与大家共享,至于是否热心过度,令人产生怀疑就难说了。

他的性格是很执着的,只要他认定是对的事,或许诺了别人的事,他都会遵守承诺而不变;而对一些他认为颠倒是非或不尽不实的事,他都会严厉批评而绝不掩饰。这或许是他修读历史学人的作风,事事明辨是非的“职业病”吧。不过我觉得,这有点欠缺容人风度,修养上总有点不足吧,同时也往往因此而易开罪于人。不过他性格如此,是不能改变的了,八十多岁的老人性格更为固执,要他改变可难了。

家庭中他是一个尽责忠诚的好丈夫,也是一个非常爱护孩子的好父亲。孩子们的居家琐事有妻子照顾,他不需要理会,但对学业方面却是很注重,尽力培养他们,希望他们能多读点书。家中书室命名“继圃斋”,就是秉承他祖父苏芳圃要子孙多注重读书的意思,幸好儿女们也不负所望,总算略有所成。

二〇一四年年中是噩梦的开始。他罹患胃癌恶疾,已扩散且近末期,据专科医生诊断,生命或只余半年时间。幸他能从容处之,一方面专心接受治疗,另一方面则全心全意集中编撰尚未完竣的《清史稿全史人名索引》。有幸天假以年,给他多活两年,让他事事安排妥当,目睹《清史稿全史人名索引》终编撰成书,圆其心愿!

二〇一六年八月,由我撰文、大女儿美璐插图的《珍收百味集》出版,我相信他是最高兴的,也许是他临终前最开心的一件事。此书除了妻子和女儿难得的通力合作外,更可以说是他后半生的生活写照。因而在我书写期间,女儿每日通过iPad传来书中的插图画稿,他总要先睹为快,成为他这大半年生活习惯的一部分。

二〇一六年八月回港,他的病情已趋恶化,他自知应是最后一次了,千辛万苦仍坚持要回香港,主要是跟在港的亲友及同学做最后的道别。其次想亲身参与妻子和女儿在香港由蔡澜先生替我们筹划举办的书画展览,作为给予妻子和女儿精神上的最后一次支持;亦冀望在画展开幕仪式中,能多见各亲友一面。

画展开幕礼后,他可能自觉体力已支撑不住,曾一度要求提早回美国,却因崇尹及美璇两人在画展日刚由美国及德国千里迢迢地赶来香港与他会面,最终取消提早回美国的念头。九月七日早上,与一众学生机场道别。圆其心愿,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顺利回到美国家中,两日后,二〇一六年九月九日毫无遗憾地在家中安详辞世。

我真的很佩服他,对生活充满热忱,对生命处之泰然,在生命垂危时的意志力竟是如此强烈,冷静处理更非常人所能做到,由此更可证明他做事的坚持是何等惊人,更令人深感佩服!

丈夫的一生,都在他撰写的《七十杂忆——从香港沦陷到新亚书院的岁月》一书中。他毫不掩饰地把心中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所感表露出来,更可从中窥见他对父母的敬爱、对老师的尊敬、对亲友的热诚、对学生的爱护、对家庭儿女的尽责……能做到如此,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此生可以说问心无愧,而走亦诚无憾矣!

二〇一七年春

新泽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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