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

一

宋庄最漂亮的女孩儿，数来数去，要算春燕了。

大学毕业那一年，她像其他同学一样回到本县，参加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招聘考试。这谈何容易！招聘名额少之又少，往往一个名额，会有几百、几千个人去竞争，她顽强地考了几次，结果连面试都没有入围。不少毕业生就是因为屡次考不上，赌气到外面找工作去了。

春燕不能走。她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母亲身体又不好，常年生病住院；加上她大学四年花了不少钱，贷了不少款，她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在本县找份工作，一面供养弟弟妹妹上学，一面照顾父母。

春燕的自身条件比较好，除了是大学本科毕业之外，她关键是长得好看。无论身材、五官、还是肤色，都是百里挑一的。她走到哪儿，都出类拔萃；再好看的女孩往她跟前一站，也会黯然失色。

毕业的第二年，恰逢县上一家酒店开业，需要招工作人员，春燕凭着她美丽的外表，清新脱俗的气质，顺利竞聘上了大堂经理这一要职。

春燕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上岗之后，她尽职尽责，迎来送往，热情接待好每一位顾客。

春燕的工作得到了一致好评，有不少顾客来酒店消费都是冲着一睹她的芳容而来的。

春燕把工资源源不断地送回家里。弟弟妹妹上学要用钱，妈妈生病住院更需要钱，尽管她一个月挣的工资也不少，但是对于入不敷出的家庭来说，她在酒店挣的工资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刚拿出手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春燕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苦恼着，努力地奋斗着，她多么希望有一个转机，让他们家富裕起来，日子好起来。

酒店里有一个名叫张大春的保安，不仅是春燕初中时的同学，俩人老家离得也不远，由于平时相互关照，俩人成了恋人。

大春一米八的个头，身材挺拔，长相英俊。春燕只要一想起他，心里温暖得就像三月的小阳春。初恋的日子真美，让人陶醉、沉迷，就像每天荡漾在和煦的春风里。

大春对她更是爱得深沉，一天不见面，就像掉了魂一样；他们一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大春就会紧紧抱住她，生怕她飞了。

俩人爱得十分热烈。春燕经常幸福地躺在大春那温暖的怀抱里，听他那带磁性的声音描述他们幸福的未来，听着听着，她便陶醉地睡着了。刚睡着，大春就把她吻醒了，接着又讲他如何营造他们未来幸福的家庭……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不久，她的大妹、二妹相继毕业，她的父亲在山上做活时又不幸摔坏了腰，一家子的生活重担顿时像大山一样压在春燕的肩上。

大春不止一次要她不要总是想着那个家，家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吗？大春想和她结婚，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是春燕不干，这个家离不开她，她不能推卸责任。她对父母更孝顺了，对几个弟弟妹妹的照顾更加周到细心，因此她和大春之间的感情就慢慢有了裂痕，时常为钱的事争嘴赌气。

大春和她一样出生于贫寒的农民家庭，现在既无钱也无权，是个一站十几个小时像电线杆子一样的保安。

二

这年秋天，酒店里接待了一次大型经贸洽谈会，会上，春燕遇到了一个一下子改变了她命运的男人。

这次洽谈会来的嘉宾特别多，既有省、市、县的各级领导，还有省内外的著名企业代表，事前，总经理就专门把春燕叫到他办公室，要她务必精心服务好这次会议的嘉宾，不得出现任何纰漏。

春燕平时工作就很细心，有了总经理的郑重交代，她更是不敢马虎了，有些活儿，本来是一般服务员干的，她怕干不好，就亲自动手了。

会议期间，一个五十多岁的领导，对人特别和蔼可亲，每次见了她，都主动向她打招呼问好。她知道他是一个很不小的官，那么大的官竟然一点架子也没有，这让她感到很意外。她对他的服务更周到了，不仅主动为他端茶递水，还询问他对这里的饭菜满意不满意，要是想吃什么特色菜，她可以安排。

那个人很客气，连说好着哩好着哩。

一天，正开会的时候，那人走出会议室，到过道里吸烟。春燕站在门口，见他一个人站在外面，显得有些孤单，便主动上前与他搭讪。他很高兴，俩人便小声攀谈起来。他问了她年龄、家庭及工作状况。她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令她想不到的是，他竟要了她的手机号，并询问她有空了能否到他的房间去坐坐。她很乐意地把手机号告诉给了他。

这天晚上九点多，她正准备下班休息的时候手机响了，开始她还以为是大春打的，这个月母亲又住院了，光医疗费就得三四千块钱，她正为这事犯愁呢。昨天她就叫大春想想办法，能否到县城哪个朋友那里借些钱，先把医院的费用结了，等她发工资了再还。结果打来的不是大春，而是那个人，那个人问她忙不忙，要是不忙了，现在到他房间里坐一坐。

也不知为什么，她竟不加思索地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她还故意在镜子前抹了一些润肤霜，整了整发型。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他住的是总统套间，算是酒店里最豪华的房间了。

一见她来了，他非常高兴，竟主动为她沏茶，并给她削苹果。她说：“领导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他竟说：“你成天为我们服务，也让我为你服务一次。”听他这样一说，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很乐意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削好的苹果。

她刚要吃苹果，手机响了。一接，是大春的，便小声问：“钱借到了？”

谁料大春很生气地说：“没借到，你让我到哪里借钱？借了几个人，人家都说没钱。”

“那你再想想办法吧，妈都快出院了，钱不结人家不让走。”

她本来是好言好语说的，可是那边却恼了，只听他说：“想什么办法？你让我咋想办法？就你家事情多，真烦人！”说完便挂了机。

一听这话她非常恼怒，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见她那种神情，他关切地问道：“你母亲住院了？”

她点点头。

“钱紧张是不是？”

她低头叹了一口气。

“刚才是跟你对象通话吧？”

“不是他是谁？他借不到钱不说，还怨我家里事多，连累他了。”

“不应该嘛，做女婿的连这点责任都不想承担。”

“真是个窝囊废！”她不禁脱口骂道。

他这时起身到里面房间去了，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沓崭新的百元票子，对她说：“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要是不够，我明天让秘书从卡上再给你取一些。”

春燕慌忙推辞说：“我不要，谢谢领导关心。”

谁料他强行地将钱塞到她手上，说：“在我面前你还客气什么？拿上吧，你家里有急事，这算是给你帮点小忙，等你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见他这样说，春燕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有了这笔钱，春燕便结清了母亲住院的所有花费。她心里很感谢他，这真是帮她解了燃眉之急，要不是他，母亲还出不了院，出不了院，光一天的住院费就得一百多块。她想在会议结束之前把一万块钱凑够还给他，可是借了几个人都没凑够。要大春帮忙，大春仍是一句话：借不来。她很生气，就对大春彻底失去了信心。

为期一周的会议终于就要结束了，这天下午，一些商家开始陆续离开了。晚上县上设宴招待上面来的各级领导，第二天所有人都将离去。

春燕心里很惭愧，她不知该怎样向他解释。她想给他打手机，可刚拨了他的号，立马又挂掉了——她认为这样不礼貌；她想到他房间去向他解释，可又怕面对他。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她一直迟迟没有离开，她想找一个单独见他的机会，可一晚上了，一直没有碰到这样的机会。

她准备回去休息，明早上再对他说。

谁知刚走出院子，手机里响了一声，她立马打开一看，里面弹出一个信息：我在房间里，你来！

她便悄悄走进电梯。

她一进门，就被他抱住了。他用脚把门踢上，一面抱住她往里面屋子里去。

她极力地挣扎着，嘴里说：“领导，不行。”

可是他根本不听她的，他一面用含着酒气的嘴亲着她，一面说：“你长得真好看，我真心喜欢你，答应我吧。”

春燕虽然反抗着，但还是被他推进了里面的卧室。

他和她一起倒在了那张宽大的床上。他的手开始解她的裤子。

她使劲儿挣扎，尽管他帮了她的忙，但是她有张大春，她不能这样做。

见她那么顽强地拒绝，他停止了动作，求情似的对她说：“你要是从了我，以后你的工作，还有你弟弟妹妹的工作，都统统包在我身上了。”

她疑惑地望着那张满是沧桑的脸。

他肯定地说：“不骗你，只要你答应和我好，以后你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

想到她无底洞似的家，再看看这张虽然一脸老相，但是却很威严的脸庞，她的防线彻底崩塌。她知道，以他的职位和能力，他说的话一定能兑现。

他不失时机地解开了她的裤子，这次她一点儿也没反抗……

三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他不是以开会检查为名，下榻这家宾馆，就是打电话让她到他那里去。既然俩人有了那种关系，他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对于她的温顺与美丽，他非常满意，他不知疲倦地一次次要她。

慢慢地，宾馆里的员工都知道了她的秘密，就连董事长也知道了她与他相好的事。董事长不仅不指责她，反而对她更尊重了；不仅给她加了工资，还给她配了助手，任何繁杂事务都不让她插手。

纸里包不住火，大春也知道了实情，就天天指责她、辱骂她。

她已经和大春订了婚，本来准备元旦结婚的，一气之下，便决定和他分手。

大春不同意，天天找她闹事，有一次还动手打了她。他知道实情后，安排人把大春狠揍了一顿，并警告他，要是再不识时务，就废了他。大春无颜再待下去了，扔下几个月的工资没领，一气之下到南方打工去了。

这件事使春燕的声名彻底扫地，不少员工经常背地里议论她，酒店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充满了鄙视。她想极力地讨好他们，但他们一点儿也不买她的账。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在这酒店里上班了，便流着泪向他诉说了自己的处境。

他安慰她不要担心，他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工作。她有些不相信，但半月后她就收到了工作分配文件。

四

她很感激他，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不久，她付出的爱便有了巨大的回报，她不仅还清了这些年家里所有的债务，而且还在县城买了一套好大好大的房子，她和妹妹搬了进去，也把父母从老家接来了。父母住不惯单元房，她便从他那里拿了三十万，在宋庄给父母盖了个带庭院的三层楼房。

这还算不了什么，安排好了她的工作之后，他又相继把她两个妹妹的工作安排了，并答应她，等她的弟弟大学毕业，工作分配问题也由他解决。

她想不到他的权力有那么大，跟他相好之后，似乎一切都时来运转了，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在她以为是天大的事情，他一个电话就能立马解决。

有一次，在与他亲热之后，她不解地问道：“为啥你说的话那么算数？要人家干啥，打个电话就行了，你不怕人家不办吗？”

他听了嘿嘿一笑，说：“我的话金口玉言，哪个敢不听！”

“那你不就成了大王？”

“大王？虽不敢当，但我说出的话就必须算数。”

然而她是真把他当成了至高无上的大王了。尽管她知道他有妻子有家室，但人家那么大的官，外面找一个相好的，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她是铁了心要和他相好，什么名分她都不要；而且她还心里认定了：她这一辈子只爱他一个人，再也不准备嫁别人了。

他的年龄比她大二十多岁，有时她不禁想到：她老了之后怎么办？那时他还爱她吗？他们还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吗？这些问题不想还罢了，越想心头越凉。她就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只要现在过得好，哪管将来糟不糟。这时，她的脑中蹦出了大春的影子。她想，要是她和大春结婚了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她马上控制了自己的思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只怪自己的命不好，只怪大春太没有能耐，否则，她也不会走到今天。

五

一天，他突然与她商量说，他想让她给他生个儿子，问她愿意不愿意。接着他告诉她，她的原配夫人神经有些问题，生的孩子是个智障者。都二十多岁了，还经常屙尿在床上，他想让她给他生个儿子，将来延续他家的香火。

这事她也间接听别人说过，她以为是假的，听他这么一说，才知是真的。

但她连婚都没有结，咋敢生孩子？

“能行吗？”她问。

“能行，你只要听我的，保证没啥问题。”

她心里有些恐慌，但她还是答应了他。

不久，她就怀孕了。两个月之后就有了强烈的妊娠反应，怕别人发现，说三道四，她在他的安排下，请了一年的病假，住到他在省城买的一套别墅里。

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十个月后，顺利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小子。

这个婴儿生得是那么可爱，那么好看，她本来是想亲自抚养的，可此时他正面临职务升迁，竞争对手为了打败他，竟然写了匿名信，告他贪污受贿，包养情妇。

他便让她迅速回单位上班，以堵别人的口。

“那孩子怎么办？”她问他。

他此时正危机四伏，四下找不着一个妥当安置这个孩子的地方。

“你不如从你的老家找一个人先养着吧。”他建议她。

老家找谁呢？她父母那儿肯定不行。想来想去，她瞅准了德胜夫妇。德胜夫妇的儿子在北京上班，也在北京安家，德胜夫妇跟前没有小孩，一直羡慕别的老人有小孩领。于是在一天深夜，由他开车亲自把她送回宋庄，天快亮的时候，她把孩子轻轻放在德胜家门口，然后悄悄离开了。

不出她所料，德胜夫妇捡到了这个孩子之后十分喜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春燕几次以回老家看望父母为名，悄悄看望德胜夫妇把她的孩子领得怎样了，看罢之后她大为放心，他们把她的孩子领得相当好，而且还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安安。

安安在他们的精心养育下，长得白白胖胖，十分精神。德胜夫妇一有空就把安安领出来玩，视安安为宝贝。

春燕心里这才踏实。

几个月后，他已度过危险期，职务又升了一级，而且将赴外地任职。

这时那个孩子已经快周岁了，与德胜夫妇亲密得就像是一家人。她真不忍心拆散他们。可是他很坚决，他的职务顺利升迁还不满足，他还想真正有一个延续他们家香火的儿子。

于是在一个雷鸣电闪之夜，他又让她把孩子要了回来。

他赴外省任职去了。她被安排到距他一百多里的一座中等城市安居下来。从此她的职责就是抚养这个孩子。

她没有任何怨言，甘愿听从他的任何吩咐。因为她的家还一直靠着他照顾，她的弟弟大学已经毕业了，正等着找工作。

时间缓缓流去，在十分空寂的日子里，春燕每天盼望他来看望她们母子俩。可是他很忙，往往几个月也难见上他一面。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地找到他那里。结果发现，他身边又有了一个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子。为此她十分伤心，但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把所有心思转移到抚养安安身上。

她时常专注地看着安安睡觉，走路，吃饭，盼望他一天天快快长大。可是她又想，孩子一天天长大，她也一天天老了。她老了靠谁？还一直过着这种贼一样见不得人的日子吗？

她脑子里又顽强地蹦出了大春那健硕的影子，泪水哗地流了出来。为了抑制泪水，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学时学唱的一首儿歌：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