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河的述说

石窟河的述说

石窟河会向我们述说一切:那些由历史细节堆叠起来的故事和传说,那些水流深处藏匿的秘密,涟漪里暗含的深意以及流淌在岁月里的沧桑和感叹……

有多少人生从水面掠过,有多少史实被流水记忆。也因此,我们不能只以自然景观的角度去看待石窟河,它不只是故乡以外的外部世界,而是我们身体和生命的一部分,它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参与人类生活,述说历史变迁,并因此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是的,只要我们沿着故乡古老的石窟河行走,多情的河流会将记忆之窗打开,内心随之泛起既沧桑又欢悦的感怀……

向历史的深处回溯,我们从连绵不断的波纹的暗示里寻回那些已经消失的时空,让往事明亮起来:据清嘉庆举人黄香铁所著《石窟一征》记载,石窟河之名始于明末,当时江西、福建等地食盐均由广东输入,运输极为困难。明万历十一年(1583)初,镇平(蕉岭县前身)县令廖汝醒与黄郁桂等官员倡议扩宽原有河道,凿石通航……又因蕉岭县城东北约十五里的地方多石窟,且形状奇特,故明末称镇平县为石窟都,把境内凿通的河道命名为石窟河……

流淌着历史情怀的石窟河与支流高陂河、广福河、柚树河、徐溪河、石扇河、溪峰河,以及如叶脉般的大大小小的溪流携手缓缓流入梅江、韩江,最后注入大海。河流在历史时空里造就着独特的石窟河文化,包括山水、村庄、人文历史、科学、宗教、传统文化、哲学等方方面面的内容,而重要的是石窟河自古就充当南盐北米贸易的“水上丝绸之路”、通往东南亚乃至世界各地的经济文化交流之路,革命战争年代更是连接中央苏区的红色交通线。

在水域地图上,石窟河像一条明亮的水线,蜿蜒着由北而南,碧蓝的河水贯穿整个蕉岭县域,它将城市和乡村分割在东西两岸。河水在时空里流淌,流向哪里,哪里就有山岭、田野、人家、村落、祠堂紧紧跟随。它们像挂在水线上的一粒粒颜色各异的珠子,分布在石窟河两岸,而每一粒珠子都有一个与河文化相关的好听的名字:长潭、新泉、白马、高陂、神岗、陂角、黄田、湖谷、龙安、三圳、河西、五湖、九岭、尖坑、长江、金沙……每一处地方都充分表达着河水润泽的共性:山峦苍翠,云烟缭绕;溪河澄碧,清流见底;旷野田畴,意趣天然;城镇村落,安静祥和;晚霞拂波,鸥鹭齐飞;暖阳掠水,沉鳞竞跃……

如果我们把地图的比例放大一些,会看到石窟河与大自然共融着、存在着的如经纬线的网状脉络——除了蜿蜒曲折的河流,整个水域还出现绿潭、溶洞、飞瀑、流泉、湿地、池塘……它们共同构成石窟河透亮的水的世界。石窟河串联起来的山岭、田畴、市镇、乡村经过千百年的浸染显得祥瑞而温馨,又像客家山歌那样随性而多情。

河流两岸成为客家始祖的聚居地,他们从中原迁徙而来,择水而居,每一个自然村落往往居住着同一姓氏,他们在这里开荒拓地,建宗祠、围屋、居室。河水流入村庄,水井、水塘、水渠就散落在村子内部和周围,所有村落的建筑都由水的特性决定着,所有细节都合乎水的秉性,水以最大限度介入人们的生活,使村落变得洁净、明亮、润泽、恬淡。

善良纯朴的蕉岭人祖祖辈辈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与河流共生共存、相亲相伴,人们在这里锤炼自己特有的生活艺术和生活哲学,打造客乡、寿乡独特的性格和品质,在这里耕作、读书、创业……守着一份家业,过着平实安稳的日子。

蕉岭人向蓄积着灵气神韵的河流汲取养料,融入血液,锻炼出充满生气的筋骨,融汇成勇敢、智慧、勤劳的气质和爱国爱乡、热爱生活的精神内核。石窟河用它温情的乳汁培育出众多客家英才:宋代嘉应州首位进士蓝奎;上书诚请开设镇平县的赖其肖;明末清初抗清志士林丹九;清代“铁笔御史”、书法家、诗人钟孟鸿以及享誉“五代文武科甲”“一门四鼎甲”的钟氏家族;编辑第一本蕉岭地方志的清代诗人、方志学家黄香铁。作为红色苏区,革命战争年代更是培育了徐持、钟慕光、钟占文、张宏昌、邓崇卯等一大批“甘洒热血写春秋”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还有声播四海的“抗日三英杰”——诗人、学者、教育家丘逢甲,抗日志士罗福星,抗日英雄谢晋元。以及内科学与血液学家、主持建立中国第一个输血及血液学研究所的内科学及血液学家邓家栋,囊括“菲尔兹奖”“沃尔夫奖”“克拉福德奖”三个世界大奖及证明“卡拉比猜想”的国际数学大师丘成桐,现代著名诗人野曼,中国工程院院士吴清平……

我不知道石窟河中是否沉没过枪炮剑戟,但历史长河中确曾有过一些政治变局的掌故:相传南宋末年,文天祥抗元兵败,退入广东。一日经过长潭鸡公山,梦见南宋幼主惨被元兵追杀,惊醒后痛哭不已,泪水化为种子,渗入土中,后来就生长出了竹子。清末爱国诗人丘逢甲曾作诗咏叹:“乡乡都建相公祠,犹见遗民故国思。欲向梅畲寻卦竹,满山红处立诗碑。”全诗表达了人们对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崇敬之意。抗清义士林丹九兵败后,在长潭一线天投石崖而死,留下遗诗一首:“负崖依险聚苍生,心似长潭一样清,任是史官编不到,自有云林道孤贞。”

然而,石窟河又是幸运的,人们都说蕉岭是一块福地,据史料记载蕉岭从未有过大的自然灾害,大自然的眷顾让它过得格外平顺和畅;日本兽蹄曾踏上梅县猴子岽,却因太平洋战争爆发而没有来得及进犯蕉岭……

石窟河从自己的历史中得到了足够的恩惠,也从不断发展中获得了更多的自身价值。如今,石窟河正在淡雅的水墨画中泼染丰富的色彩:一幢幢高楼追赶着现代都市格局,一条条街道正赶往蕉岭人的梦想。镶嵌在碧水蓝天中与绿色世界里的山城,处处绽放着诗意,见证着人们的快乐和幸福。

从山城出发,无论往哪一个方向走,石窟河两岸的新农村画面都会让你惊奇……一村一品、一村一业,乡村振兴灼热温度点燃了村民的希望。沉默的乡村生意盎然,围屋和洋楼,柏油村道和石砌路无缝对接;古与今,旧与新,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在笔墨中互相印证;一条条城市气息的道路正赶往稻海,灰色和金黄,让思绪日夜兼程……

值得写上浓重一笔的是,这条孕育了蕉岭人祖祖辈辈的河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几十年里,10座现代化大桥替代了千百年来存在着的几条简陋而狭窄的小木桥,它们将两岸连接起来,像巨大的脉管与河流一起构成生命经纬线,脉管里流淌的是蕉岭人实现梦想的喜悦和对祖国的感动。

河水从桥洞流过,仿佛在述说河流的古今。蜿蜒的河水,灰白色的桥梁与两岸的山岭、田野、村庄紧密融合在一起,大自然与人文景观构成石窟河上的旖旎风光。

到了夜晚,桥上的装饰灯,两岸的路灯,城市和乡村的霓虹灯、照明灯,在河水引导下,汇成灯的长龙、光的世界,它们以光明的生命向人们展示深层的象征意义。

是的,石窟河的变化让我沉醉,每一次相见,都让我为它的发展和神奇美丽感到新奇、惊叹、激动……每一次回到它的怀抱,都会有温暖暖湿漉漉的日子在等候着我……

岁月流逝,许多掌故已经散落在河水上面,随流水远去,但石窟河始终流淌在蕉岭人的内心深处。

如今,石窟河在磅礴的主题下演绎着一个个全新的方程,敲打出一首首崭新的诗歌,它正打开宽阔的胸怀,热情迎接四面八方的好友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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