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庄子》序
孙见喜
也许是年龄大了,那些关于家乡的地理人事的记忆,总不时浮现在眼前。或者,因为还有个90多岁的老母亲在那里,有一些中小学的老师同学在那里,有一群文学上的朋友在那里,当媒体上出现家乡的事情,总忍不住要寻根问底,有时竟至掉下了眼泪。
这次,卫民拿来他的小说集,看着看着竟看到了自己,其中的人物、故事、情节、村镇、小树林和溪流,都有自己儿时的影子,甚至有隔壁老伯的咳嗽、村后大妈的脚印,乃至坟上的祭灯、堂前的贡献、垄上的劳迹、坡上的风景,那么真实亲切,不由得叫人想起作者那张黑脸、那双粗糙的手和那个局促的书屋。心想,他从事的养殖业那么忙,又主持着商州作家协会的日常工作,还是商洛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怎么就有时间、有心情写作并发表了这么多小说?
这几年,出版的门槛越来越低,卫民发表了1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却为何坚持20年中不出新集子?他的回答是,要出就得拿出能看过眼、留得住的东西。他对自己要求高。当然,他也笑说创作的快乐来自文学刊物的发表,也乐意拿上稿费约朋友喝酒。
这个集子中,有些作品在初稿时我就读过,也曾提过一些建议和意见。《都是猪惹的祸》这篇小说,他谈了个故事框架,我就觉得这是块好坯子,希望他赶紧写出来。再见到他时,已经三易其稿。我读过颇为兴奋,卫民创作上的严谨和高标准使他不满足于市地县的刊物。比如,同样是写大饥饿,他的构思与描写就更为新鲜和奇特。他在通篇中没有过多描述苦难和饥饿,而是选了屠夫的故事,由此展开叙述,把特殊时代里特定人物的个性特征和时代背景相融相通,既符合逻辑又极富感染力。果然,这篇小说在《延河》上发了头条,不久《延河》又刊登了复旦大学文学博士王军军就这篇小说写的评论,肯定了这篇小说在艺术上的成功。还有,《叼着猪尾巴的笑》也是写那个时代的,上年纪的人都记得,年节有肉吃是普通百姓十分渴望的事,但那时供应紧张,买肉凭票。但是,买猪头肉不要票。而一个猪只有一个头,平常百姓要买到绝无可能。那么猪头卖给什么人呢?当然是一些有官衔、有地位、有权力的人,或者是有此背景关系的人。于是,屠宰厂仓库里、副食店的后台,一排排的猪头上都写上了某某某,这是他们打过招呼预订的。这些名字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篇小说在《北京文学》上刊出,笑翻了读者,当年即入围年度优秀奖。还有,《马三爷的箱子》发表时主编在扉页上特意写了导读语。
卫民是大忙人,他当经理不仅要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人,更要养活百十只食肉族,这就是他养殖场的那群狼!为了文学事业,他不得不把养殖场交给妻子管理。卫民多才多艺,还喜欢冒险。他主持人家婚礼普通话呱呱呱,美声歌唱嗓音十分有磁性;他要骑摩托车进罗布泊,商洛的文友们为他设宴送行,很有易水河边的悲壮!他消失的那些日子,大家惦念的是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可是,22天后,他回来了,大家称奇、赞叹、敬佩,他拍着胸腔子说:“还是原装原版,只是掉了几撮头发。”免不了地,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但显得更为干练!他说在楼兰城下迷失了四个昼夜,最后喝着自己的尿,凭着坚韧的毅力走出荒原。电视台采访他时,他两眼含泪,述说着那段非凡的经历,他认为亲历万里路是一个成熟作家的基本功。《罗布泊日记》在《北京文学》刊发,引来更多读者关注王卫民这个小说作家。
阅历之丰富、生活之广阔、观察之细致,为卫民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他生活在城市,心里却储满乡土情怀。他的第一部小说集《风雪阿尔泰》是京夫先生写的序,这些早期发表的作品,所发刊物有四川的《青年作家》、甘肃的《西北军事文学》、西安市的《长安》、新疆的《绿洲》等,他老早就着眼于全国文学界。当然,早期作品在语言方面还略显生硬,但构思上的奇巧、独特的情节已使他的作品初现特色。
小说集《野庄子》,其中的作品基本上是他的“石村”系列,这是他的品牌,有的小说读者就专门收藏他的这个系列。他描写“石村”在改革开放中的变化、“石村”人际关系相生相悖的微妙、“石村”人道德观的新旧对立、“石村”人价值观念的演变,等等。比如,短篇小说《挂红》中“石村”青年的打工故事,《横事》叙述的幽默诙谐,可读性都甚好;《曾经热闹的日子》、《闹丧》中“石村”人的死亡,读后令人欲哭无泪。
王卫民创作的量,支撑着他还将出版几个集子。虽然,他已转到以“宫村”为母题的系列作品中来,但我相信“宫村”不比“石村”差。一点希望就是,在对细节的选择上,要和特定环境下的人、事、情结合得更加巧妙;结构和布局上借鉴一点欧·亨利,或可更好。也希望卫民正在写作的长篇小说《泥峪川》尽快与读者见面。
2016年10月6日于商州真元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