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莎的问题
当这个妇女离开我时,阿里莎问道:
“她的丈夫是谁?”
“我不知道,”我说,“没有问过,她丈夫是谁,对我们来说反正无所谓。”
“怎么是‘无所谓’,”阿里莎说,“与她坐在一起、聊天有多少日子了,却不知道谁是她丈夫,换了我就问了。”
下一次她来我这儿时,我想起了阿里莎的问题,但是我又没有问她丈夫是谁。我之所以没有问,是因为我喜欢她的某种东西,而且我也悟到,我喜欢的正是她的眼睛。它们使我想起我青春年代爱上的美丽的泛喜草。不论是什么,但我喜欢她的正是曾经喜欢泛喜草的东西。她没有激起我要亲近她的意念,相反,对她的兴趣使我放弃了对她的日常生活的注意。现在我跟她的丈夫、家庭、家没有任何关系。
当她准备离去时,我忽然想在辛苦的工作之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于是就送她回家。我们走出屋。外面严寒笼罩,黑乎乎的河流冻结了,一股股水气到处蔓延。结了冰的岸边可以听到沙沙声。河水非常可怕,深不可测,似乎最不幸的决心自溺的人瞥一眼这黑幽幽的深渊,就会回家,生起茶炊,并庆幸地喃喃自语:
“投河自尽——多荒唐!那里比我们这儿更糟。我还是在这里喝口茶吧。”
“您有大自然的感情吗?”我问自己的新泛喜草。
“这是什么意思?”她反过来问。
她是个受过教育的妇女,无数次读到过和听到过大自然的感情这个字眼,但是她的问题是这么普通,这么真诚,没有丝毫怀疑:她真的不知道,大自然的感情是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呢?”我不由得想,“如果她,我的这棵泛喜草,也许就是‘大自然’本身呢?”
这个想法使我大为惊讶。
有了这一新的理解,我想再次看一眼那双可爱的眼睛,通过它们看到我的“大自然”内心,我所希望的永远贞洁又永远生长的“大自然”。
但是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升腾起的强烈感情陷入了黑暗,后退了回来。我的某种第二天性重又提出了阿里莎的问题。
这时我们正走在一座大铁桥上。我刚张开口要向美丽的泛喜草提出阿里莎的问题,却听到了身后铁一般沉重的脚步声。我不想转过身去看看是哪个巨人在铁桥上行走。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指挥,是一种力量,惩罚我青春时代无果的理想、诗意的理想,它偷换了真正的人的爱情。
当我与它走并肩时,它只是碰了我一下,而我则越过了障碍飞向黑森森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