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石为门

第一章 童年与故乡

石门颂

长河如练越千年,吴越界碑遗迹传。

自古英雄争霸地,一湾玉带水连天。

丰子恺先生从出生到十七岁离开家乡去杭州读书之前的整个童年、少年时代,一直生活在故乡石门湾(今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这十多年的生活,对他一生影响深远。后来,他离开家乡多年,但他的心永远留在故乡这片热土上。可以说,在他心里,故乡的分量最重,故乡也是他以后在艺术创作中落笔最多、用情最深、最难以忘怀的地方。

垒石为门

“走了五省,经过大小百数十个码头,才知道我的故乡石门湾,真是一个好地方。”丰子恺这样深情地描述自己的故乡石门湾。那么,石门湾,究竟是怎样一个美好的所在?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个丰子恺曾经生活过、书写过的江南小镇——石门。

石门,现属浙江省桐乡市,清时曾称玉溪,大运河流经该地转了一个120度的大弯,因此又称石门湾,简称石湾。这里得天独厚,交通便捷,人文风雅,历史文化底蕴深厚。

这里有七千多年前的罗家角遗址。今天,我们一日三餐吃着大米饭时,也许不会觉得稀奇。可是,设想一下,七千多年前,石门一地的先民们,就已开始种植水稻,也和我们一样吃大米饭,那就很神奇了。20世纪50年代,在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罗家角自然村,发现了一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属马家浜文化类型,距今七千多年。2001年,罗家角遗址被国务院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罗家角遗址的发现,在中华文明史上意义非凡,它告诉我们,在距今七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在石门罗家角一带,就有先民种植水稻,饲养家畜,营建木结构房屋,在这里繁衍生息。罗家角,可以说是江南水稻的发源地。

这里有两三千年前的吴越文化。如果你站在石门镇上运河大转弯处那一块吴越界碑前,望一望千年的运河、逶迤而过的船队,听一听鸣笛声声,或许更能体会石门、石湾(石门湾)、玉溪这些名字的内涵。石门湾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运河走到这里,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而历史也在这里有过无数的转身,华丽的、落寞的,无情的、无奈的,惊喜的、惊叹的。一幕幕历史风云,在这个大转弯处演绎;一个个生动的背影,在这里来了又去了。

转身又看到一个小弄堂,名垒石弄。它写着石门一地古老的来历。相传,这里就是春秋时吴越两国分疆之处,弄之南属越,弄之北属吴。越王勾践在此垒石为门以防吴,吴也结寨于此以拒越,石夷门、垒石弄和石门镇的名字皆由此而来。想一想,两千多年前,这里竟是两国边界,跨一脚便出了国门。春秋无义战,当年,这里曾兵锋迭起,车马相逐,血流成河,百姓深受苦难。明代陈润的《石门故垒》诗曰:“古塞千年尚有基,断横残石草离离。风烟不散英雄气,犹似吴兵百战时。”“石门故垒”在清代曾被列为“桐溪八景”之一。

这里在宋时就有闻名遐迩的私家花园。宋室南渡后,康王赵构车驾常往还于石门道中,石门成为其驻跸之所。绍兴(1131—1162)年间,于石门驿基建行幄殿,即皇家行宫。同时,因石门地处水网之中,地势隐蔽,为避金兵,南渡的士大夫都选择在此建造房屋居住,其中最有名的是施州(今湖北恩施)刺史张子修、迪功郎张汝昌所建的东园、西园。《千家诗》收录的戴敏《初夏游张园》诗云:“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晴阴。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写的就是石门的东园、西园。时过几百年,张氏东园、西园早已湮灭无痕迹。就在人们早已遗忘的时候,历史再一次被提起。2003年,石门中学建造新校舍,在建筑工地发掘出假山石数十块及鹅卵石铺的道路,经文物部门专家认定,这里正是南宋时的张氏东园遗址。曾经的东园、西园,起承转合之间,昭示了一个信息:石门,这个古吴越争霸之地,到南宋时期已成奢华富贵之乡。石门湾,也折射出宋室南渡的历史。

垒石弄一角(徐盈哲 摄)

石门湾古吴越疆界碑(徐盈哲 摄)

这里在清时有皇家的行宫。康熙、乾隆两位皇帝先后巡行江南,坐龙舟浩浩荡荡沿运河南下,到了石门这个地方,便在石门大营暂歇。据史料记载,乾隆六次南巡均曾在石门大营驻跸。清施钟成《玉溪杂咏》云:“翠华六幸有行宫,官柳丝丝汉苑同。莫道烟痕太消瘦,当年曾系玉花骢。”可以想见,当时龙舟凤船,逶迤驶过石门湾,好不壮观。乾隆南巡大营,俗称营盘头,在石门东高桥外二里处,清咸丰时毁。20世纪70年代平整土地时,还发现大营基地的阴沟等设施,另有“大营界石”界碑。到了20世纪80年代,大营基地旧址上曾建有石门丝厂。旧迹依稀可寻,往事并不如烟。

一个运河小镇,曾与两朝帝王紧密联系,幸莫大焉。可以想见,随着这么多官船、官员前来石门,连带而来的生产、生活的变化,农、工、商、服务业的兴起,以及市政设施的建设,都是自然而然的。石门,真的是一个有太多故事、历史底蕴深厚的好地方。

然而,经过一次次战乱,旧日的辉煌,湮于尘埃,曾经的热闹,归于寂寥。石门,在清末后相当长时间里,渐渐冷落了。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城镇建设、市井烟火才逐步得到恢复。

石门,是江南佳丽地、富贵安乐乡。

桐乡地处杭嘉湖平原腹地,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百花地面、文化之邦”的美誉。丰子恺曾在《辞缘缘堂》一文中写到故乡的好,因得天时地利,堪称“安乐之乡”。此地离海边不远,四周都是大平原,境内河网密布,水陆调匀。这里四季分明,气候也宜人,冷暖变化缓和。春夏秋冬,渐渐推移,使人不知不觉。随着季节的变化,人们从夏衣、单衣、夹衣、絮袄(木棉的)、小绵袄(薄丝绵)到大绵袄(厚丝绵),逐渐递换,不经意间寒来暑往,循环成岁。“故自然之美,最为丰富,诗趣画意,俯拾即是。”丰子恺认为,其他许多地方,有的气候变化太单调,半年夏半年冬,脱了单衣换棉衣;有的气候变化太剧烈,一日之内有冬夏,捧着火炉吃西瓜,让人觉得很不习惯,都没有故乡好。因这里得“天时之胜”,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中没有一块荒地,全是作物。稻麦之外,四时蔬果不绝,风味各殊。尝到一物的滋味,可以联想一季的风光,可以梦见往昔的情景”。

丰子恺对故乡的物产特别敏感。有一次,他在上海功德林吃到新蚕豆,马上联想到故乡清明赛会、扫墓、踏青、种树的情景,以及绸衫、小帽、酒旗、戏鼓等种种故乡的风物。有时在他乡看见桑树和丝绵,心中便涌起乡思,因为这也是故乡特有的物产。在他的家乡石门湾,乡村人家,无论贫富,家家都养蚕,乡人无论老少都穿丝绵,是名副其实的“丝绸之府”。

而如今,石门一地,更有殷家漾梨园、桂花村、田野菊海等,一年四季,花事烂漫。丰子恺要是生活在今天,更要欣然握笔画画、作文,歌之咏之了。

石门,得运河之利,交通便捷,自古为南北孔道。

石门的名字虽然两千多年前就有了,但石门一地的初创,小镇的兴起,大概要到隋朝大运河开通以后,才真正应“运”而生。这里的“运”,有两层含义:一是机运,一是运河。是运河,带来了机运,造就了石门这个水乡小镇。

隋大业六年(610),江南运河开通后,石门地处运河畔,随即成为南北交通孔道,历经唐、宋、元、明、清数朝,贡赋漕运,在此迎来送往,从没停止过。直到今天,虽然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兴起,人们有了更为快捷、更为现代的交通运输方式,但你站在石门湾看运河,仍会深切地感受到,千年运河依然在发挥着它应有的功能,舟楫繁忙,往来不绝,依然不可或缺。

据史书记载,从唐朝开始,石门已经设置驿站,后来的历朝历代,都在石门设置重要驿站。不仅驿使往来不绝,而且“官舫贾舶皆泊于此”。贡赋漕运,来往货物船队,到了石门湾这个地方,都会停下来歇歇脚,再上路。

明宣德五年(1430)析置桐乡县后,石门镇以接待寺寺弄为界分属崇德、桐乡两县。“县官迎送宪节,以此为出入界首。故每薄暮,帆樯云集,夜市颇盛。”

明清两朝,石门湾商贸之发达在崇德县城之上。明万历时,石门镇人口有两万多,镇上榨油业发达,仅油坊就有二十多家。石门镇还是远近闻名的蚕乡,所出“石门种”蚕种甲于禾郡。与此相应,石门镇的丝绸业、棉布业也很发达。在丰家老屋与缘缘堂之间,曾经还有“棉纱弄”之名。

明清时有许多专门写石门湾风景的诗词。如明贺麟有《玉湾夜泊》诗曰:“驿路迢迢送夕阳,石门湾口泊连樯。买鱼人唤溪边棹,乞米僧归竹下房……”驿路迢迢,夕阳西下,运河港湾,帆船林立,买鱼烧饭,僧归禅房……石门湾是美的、热闹的,有世俗忙碌的诸般欢喜。

丰子恺也曾在《辞缘缘堂》一文中详细介绍过石门所处的优越的地理位置。

它位在浙江北部的大平原中,杭州和嘉兴的中间,而离开沪杭铁路三十里。这三十里有小轮船可通。每天早晨从石门湾搭轮船,溯运河走两小时,便到了沪杭铁路上的长安车站。由此搭车,南行一小时到杭州;北行一小时到嘉兴,三小时到上海。到嘉兴或杭州的人,倘有余闲与逸兴,可屏除这些近代式的交通工具,而雇客船走运河。这条运河南达杭州,北通嘉兴、上海、苏州、南京,直至河北。……

对于石门一地的百姓来说,运河曾经是出行不可或缺的交通要道。

江南运河,支流繁多,港汊错综,河边密密地散布着无数城市乡镇,三里一村,五里一市,十里一镇,二十里一县。而石门湾就在这稠密的水网中央,水路四通八达,交通运输异常便利。人们都习惯坐船往返于相距二三十里的小城市间,几乎不需要步行。人们下乡、出市、送客、归宁、求神、拜佛等诸般出行,即使只有三五里的距离,也乐得坐船。

运河的支流中,有一条叫作后河,流经丰家门前。丰子恺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生活在这条小河边。后河,是少年丰子恺最早熟识并与之亲近的一条河流。

丰子恺从小就在这样富有诗情画意、得天独厚的环境中长大。后来,他外出读书、工作,便是从后河的河埠上船,沿运河出门远行的。而家里的人,就总是站在这条小河边目送或迎接他。成年以后,他常常自己雇一条船,沿着运河走,从家里出发,一天就能到嘉兴,一天半就能到杭州,船价不过三五元。在丰子恺看来,坐船出行比坐火车更好。开船时间可以自己定,在船上,仿佛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方便。经过塘栖等码头,还可以暂时停泊,上岸吃饭或购物,在靠河边的小酒店里找一个幽静的座位,点几盆小菜,烫两碗花雕,从容自由地喝着,丰子恺称之为“富有诗趣的旅行”。在石门湾,火车有距离感,而运河就流淌在身边,坐船是更流行的旅行。

故乡石门湾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杭嘉湖平原四季皆宜、富足安乐的生活环境,千年运河川流不息地流淌在身边,这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与难忘。正是这样一片丰润的土地,孕育出丰子恺这样的艺术大家,而丰子恺又为这个江南水乡小镇增添了更多艺术的趣味。丰子恺与石门湾,就这样自然地联结在一起,互相成全,交相辉映。

《繁忙的大运河》(徐建荣 摄)

石门丰氏

丰子恺先生有一方常用的印章——石门丰氏。丰姓在石门乃至整个桐乡都很少见。丰子恺在《姓》一文中写道:“丰这个姓,据我们所晓得,少得很。在我的故乡的石门湾里,也‘只此一家’。”确实,石门丰氏,在丰子恺的故乡几乎仅此一家。

其实,石门丰氏曾是外来户。丰子恺的祖上是从离石门湾三四百里外的金华汤溪迁来的。据金华汤溪镇《黄堂丰氏宗谱》载,《浙江乡试录》中所载丰的始祖系北宋清敏公丰稷。若以丰稷为第一代,丰稷的玄孙丰谕于南宋绍兴元年(1131)自缙云迁至汤溪黄堂。明末清初,丰稷的第二十二世裔孙圣文、功贤、望山三兄弟又自汤溪黄堂迁往桐乡石门镇,这三兄弟中的望山正是丰子恺的祖上。

丰子恺早在游学日本时,曾在东京遇见了来自金华汤溪的族兄丰惠恩,他们一起考查族谱,才确知老家在金华汤溪黄堂村。明末清初,丰子恺祖上一支从汤溪迁居石门湾,到丰子恺时,已在石门湾生活长达三百多年了。知道了丰家的源流,丰子恺很高兴,但他一直未曾有机会到老家汤溪。抗日战争爆发时,他曾动过到老家避难的念头,但犹豫再三,最终未能成行。

丰子恺虽然没有到过汤溪祖地,但他对那里的族人却怀有深厚的感情,这在他的文章中也有写到。他在1940年所作的《桐庐负暄》一文中提及丰氏祖地应该是一方“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俨然是“桃花源”般的去处。文中说:

我们的老家是浙江汤溪,……我初闻此消息,即想象这汤溪丰村是桃花源一样的去处,其中定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和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情景。而窃怪惠恩逃出仙源,又轻轻为外人道,将引诱渔人去问津了。我一向没有机会去问津。到了石门湾不可复留的时候,心中便起了出尘之念,想率妻子邑人投奔此绝境,不复出焉。但终于不敢遂行,因为我只认得惠恩,并未到过老家。

言辞之间,可以看到丰子恺先生对祖地的向往与赞美。

汤溪高义丰氏后人丰百顺在编写《高义村志》时,查阅《黄堂丰氏宗谱》,确认黄堂丰姓聚居地包括高义、横路、前宅、后宅、冬畈等五村,与《桐庐负暄》一文中所描述的情景相似。

汤溪黄堂村前宅至今存有丰氏祖居“全德堂”,共有三间四进,布局宏大,雕刻精美,带有典型的明清时期建筑特色。该堂系丰尔福(1329—1396)所创建,按《黄堂丰氏宗谱》世系表查考,丰尔福是丰子恺的第十七世祖。

丰子恺去世后,金华汤溪与桐乡石门两地的丰氏后人取得了联系,丰子恺幼女丰一吟曾到汤溪丰氏祖地黄堂村寻根问祖,并于2008年在黄堂村筹建丰子恺小学,以弘扬父亲丰子恺的爱国敬业精神。1996年11月9日,金华县丰子恺艺术研究会在汤溪成立,丰一吟等丰家后人前去参加成立大会。桐乡与汤溪两地开展了缅怀艺术大师的交流活动,金华还专门刊印了会刊《桃源》。

丰子恺的祖先望山三兄弟迁居石门湾后,石门丰氏逐渐在这个小镇上开枝散叶,绵延光大。据《黄堂丰氏宗谱》卷二记载:“望山,居石门镇羊毛巷。”古时的羊毛巷,就在今棉纱弄一带,而丰子恺家的老屋就在棉纱弄。

丰氏祖上向来为诗书礼仪之家。按《浙江乡试录》载,始祖丰稷,宋徽宗时任御史中丞,与蔡京等奸臣殊死抗争,卒谥清敏公。丰子恺的第八代祖宗丰尔成是八品官,曾迎接康熙皇帝南巡。第七代以下,从丰璞、丰元勋、丰启嵩、丰峻一直到丰肇庆,代代都是太学生。

丰肇庆(约1843—?),字小康,排行第八,是丰子恺的祖父,也是清代的太学生,以开染坊店为业。但石门丰家到他这一代,尤其是经历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已家道中落,远不如前。丰肇庆初娶妻冯氏,冯氏去世后,续娶沈氏,人称“丰八娘娘”。丰肇庆早丧。丰子恺的祖母丰八娘娘读书识字,为人豪放旷达,个性好强,又爱及时行乐,良辰佳节不肯轻易放过,对儿孙颇有影响。她生有两子两女,长子与幼女夭折,剩下长女丰针和幼子丰,那便是丰子恺的姑母与父亲。

丰子恺的父亲丰(1865—1906),字迎年,号斛泉,又号鹤旋。1883年,他考取第七名秀才;后参加三年一次的大比,三次未中;到第四次,1902年秋天,终于中举。中举以后,按常例,第二年可以进京参加会试、授官。但丰中举后,因母丧,即逢“丁忧”,必须在家守孝三年,未能进京参加会试。而过了两年多,到了1905年,科举就废止了。因此,丰中举后,始终没有做官,未能进入士大夫阶层,只好在家办私塾。丰家的染坊店收入有限,私塾里的收入更是微薄。家里仅靠着镇上两家大商店借举人老爷之名而得到每年一两百元的收入保障,此外别无进账。丰最终死于肺病,英年早逝。

丰子恺的父亲去世后,留下孤儿寡母。此时的丰家只剩下一家丰同裕染坊店和薄田十数亩,赖以为生,家境大不如前,这一大家子人,生活着实不易。丰子恺母亲钟云芳一人扛起了家庭重任。她的娘家在石门南皋桥堍,祖上经商。她生有七女三男,丰子恺排行第七,为丰家长男。钟云芳虽不识字,却治家有方,贤淑勤劳,既当严父,又做慈母,把一群儿女抚养成人,尤其对童年丰子恺的成长影响深远。

丰子恺出身于这样的诗书礼仪之家,石门湾、丰同裕染坊店和丰家老屋,以及祖父母、父母等,都深深影响着丰子恺的成长。

石门丰氏的丰同裕染坊店临后河而建,后河是京杭大运河的一条支流,丰同裕染坊店距运河也才两三百步,可谓近在咫尺。店里面有一所老屋,老屋厅上挂有“惇德堂”的匾额,匾额是丰的老师沈之渠所书。惇德堂后面便是后来新建的缘缘堂。“缘缘堂后面是市梢。市梢后面遍地桑麻,中间点缀着小桥、流水、大树、长亭”,便是丰子恺儿时的游钓之地。这染坊店和老屋,就是丰子恺“父祖三代以来歌哭生聚的地方”,而对丰子恺来说尤其感情深厚。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丰子恺携一家老小流亡他乡时,每逢从报纸上了解关于石门湾的消息,晚上就梦见故居里的种种旧事,梦的背景,常常是这百年老屋。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家有染坊店,丰子恺从小对画画特别喜爱,尤其是色彩方面的天赋与熏陶,都与家里开的染坊店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丰子恺很小的时候,就是用染坊店里的颜料来画图。因为有运河,有后河,有木场桥,有河边人家,有桥下流水,丰子恺的笔下,才涌现出这么多丰富多彩、鲜活灵动的艺术形象。因为有缘缘堂,丰子恺的漫画、随笔,才有了这么有个性和辨识度的艺术标识。

1936年,丰子恺(右四)在丰同裕染坊

丰子恺在母亲去世三年后,在丰家老屋的地基上,建起了缘缘堂新屋。这是丰子恺母子两代人的共同心愿,也是石门丰氏发扬光大的一个体现。可惜的是,后来缘缘堂连同丰家的老屋、染坊店,都在日寇的炮火中被毁灭了。

战争烧毁的是房子,但石门丰氏的精神传承永远毁灭不了。1985年,石门缘缘堂重建。1989年,丰子恺漫画馆建立。2020年,丰子恺艺术中心启动建设。丰子恺的艺术人生,在他的第二代、第三代后人中不断传承并发扬光大。石门丰氏,不单单是一个姓氏,也是丰氏家风家训的一个体现,更是丰子恺艺术精神的一个标志性符号。江南水乡石门,与丰子恺的艺术精神,早已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了。

三岁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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