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姐姐的话

序 姐姐的话

我和苗苗虽然是旁系血亲,但却情同手足。在我的记忆里,弟弟小的时候很外向,喜欢讲故事,每当大人让他表演一段时,他都会很享受地站在我们面前,很有文艺范儿地将两只小手背在后面,滔滔不绝地开始表演。他很有模仿和演讲天赋,能把每个人的特点都惟妙惟肖地模仿一遍,站在台上讲故事时更是绘声绘色,像个“小大人”一样,眼神和话语中总是充满了自信和说服力。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他不再喜欢说话和表现自己了,甚至变得有些羞涩。直到不久前,当他将这本书稿发给我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个世界,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长大后的他用属于自己的方式沉默而又安静地洞察着周遭的一切。

四年前,苗苗怀揣着梦想,带着大家的祝福踏上了他的欧洲之路。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眼中的苗苗,确实成长了,也成熟了,而一个男人的成长与成熟,总是要经历磨练,经历爱情,经历生活,甚至经历一些“心魔”。这些都是一个男人完成自我成长的重要养分。

在书中,我感受到弟弟对“家”和“故乡”的依恋。作为一个生长在呼伦贝尔草原的俄罗斯族人来说,他的确有理由为那片土地和他的血统而骄傲。然而,迷恋故土的他却一直在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远方。这些远方和一些曲折的经历也渐渐让他成了一个有故事的人。现今,弟弟将他这四年的旅欧经历和盘托出。每篇文章中单个的语句并非那么闪亮璀璨,但这些朴素的句子和真实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便产生出一种无可言说的境界。这些国家和城市在我早年读书时也去过,但我却没有他这样用心地做这些笔记,导致现在记忆里很多画面已像雾里看花。

在书中,你能感受到他一路上观察、感受的轨迹。即便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他也是站在一个更大的社会视角来阐释的。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对生命的态度,深深地触动着我。这本书不仅是他几年旅欧生活的记录,也是他20多年的生命感悟。书中,他写到这“为期四年”的旅行中碰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有些是擦肩而过,有些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这些人让他学会了坚持、坦然、淡定、热爱生活以及陪伴。

我很庆幸我弟弟是个真正的追梦者。记得荣格说:“太认同外在标准,就会套上一个摘不下来的人格面具。在这面具下,真实的自己就会被深深地压抑。”弟弟少年时就弹得一手好钢琴,读高中时,他又迷上了架子鼓和萨克斯。然而,不像很多“伪追梦者”,只会不付出地做一些白日梦,弟弟从小就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用他“温柔”的方式去坚持内心的那份热情,直到被我们“安排留学俄罗斯”。而强扭的瓜是不甜的,一年半后他选择放弃留俄读书的机会,回到原点,重新选择和开始。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浪费了很多时间,走了太多的弯路,可现在回首来路,我发现那些他走过的“弯路”最终都变成养分回头来滋养着他。没有关系,所有质的变化都是量的积累。他在书中写道:“对于我这么一个不想当老板、不想当官、不想赚大钱的‘胸无大志’的人来说,这里真的再适合我的个性不过。我只追求着中产文艺的小生活,用赚来的钱去养心,完成自己心里的一个个小梦想。”这段话令我印象深刻,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世界中的种种,而心中始终抱有单纯的追求。弟弟从没有让这些追求和梦想在时间的阁楼上腐烂,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初衷。前些天与他微信聊天,他说从自己梦想走遍欧洲,到真正旅行走过这些国家,再到这本书的诞生,已经过去了将近七年时间。我想,这本书来自他平日里一点一滴的积累,这也是弟弟完成的属于他的梦想之一。靠着一份坚持,他做到并完成了!Im so proud of you!

书中有很多我非常喜欢、读了又读的段落,其中一段可称挚爱:“如果把欧洲各个城市都比作一个女子,那么我觉得:巴黎是一个穿着长裙、脚踩一双精致的平底鞋在夏日有蝉的梧桐树下散步,手上还拿了一本艺术史书籍的文艺女青年;威尼斯是一个年近中年但风韵犹存的丰满少妇,浓妆艳抹的脸和黑色的连衣裙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布鲁塞尔则是一个文静又老实的小学妹,五官精致,性格温顺,属于人们传统意义上的学霸;布拉格是位冷眼的长腿美女,每次她走过都会引来超高回头率;巴塞罗那是个热情奔放的拉美女孩,皮肤不那么白,身材也相对娇小可爱,是大家的开心果和调皮精灵;维也纳和华沙整天泡在一起,这两个文艺小清新女生有很多共同的嗜好和话题,而她们又觉得旁人完全不懂她们的思想,也不需要旁人懂得。而阿姆斯特丹,就是那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女孩——有着一个龙纹身的花臂文身,抽大麻和致幻剂,情人无数,喜欢开着敞篷车呼啸而过。不过这位龙纹身女孩也一定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或许她就是威尼斯那个‘丰满少妇’的青春时代,也难怪,人们都称阿姆斯特丹为‘北方威尼斯’嘛。”他捕捉到了每个城市的灵魂,以他的方式与每个城市都进行对话。

为了与家人分享他的感受,每到一个地方,弟弟都会给家人寄来明信片。几句简单的问候,几句现状的描述是那么的温暖。写这篇序的时候,我将它们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地回味。我最喜欢的三张,分别是弟弟从巴黎、威尼斯和罗马寄来的,都是我最爱的黑白风格,有一丝诗意,也有一丝忧郁。

2012年10月25日,他从巴黎寄来的明信片上写到他搭车的经历:“我觉得,搭车就是一次又一次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守望希望的过程。我想守望是我们生命中重要的一课。”

2013年8月17日,他从罗马寄来的那张明信片这样写道:“莹姐,罗马感觉不是很适合你,因为太粗犷,我选了张最柔的。每次旅行都会对一些新的领域产生兴趣。那些情感上挚爱的事,八成回去后会好好学习的。这次是要研究纪实摄影,意大利的各种艺术,还想把旅行的事都写出来。”

从威尼斯寄来的明信片是一艘黑白的贡多拉船,很安静地停靠在家门口,后面写着:“我好爱威尼斯,这里有我要的那种feeling!心里很感谢,庆幸这半年来你给我的支持。现在回想,年初时真的无法想象能熬到现在,并成功完成学习,自己走到这。人的精神是个古怪的东西。”在《病中巴塞罗那》一文中,苗苗也提到了“心魔”一事。当时的学业和生活让他一度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远在国内的亲人无法给到他所需要的帮助。而实践证明,能治愈他自己的也只有他自己。那是一场与内在自我的战争。而我觉得那更像是他的成人礼。虽然蜕变期是煎熬的,但经历了精神方面的成人礼,他便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

在写这篇序时,国内即将推出二孩政策,网上很多段子描述80后的不易,可其实,相比之下,我们的父辈又曾有多少选择?他们那一代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被安排的,个体的声音被压抑,被忽视,一片可怕的安静。我们这一代不知道要比他们幸福多少倍,而最主要的就是我们有了选择的权利。苗苗选择安顿在荷兰。记得刚去荷兰的前两年,他还没有这个想法,很肯定地说毕业后要回国。现在的选择,我相信是成熟的选择,荷兰这个自由的国度更适合他的个性。记得2013年,我和我先生去荷兰看望苗苗时,他完全吃不惯奶酪,而今天,奶酪已经变成他有日子吃不到会去想念的食物。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我相信有一天,他也会从容地去接受他儿时的缺陷,他认为他性格里一直缺少的那些:不听话,自由,嬉皮精神,因为我认为自由不是不管不顾,自由不是逃避责任,自由不是永远在路上,那些都是表面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来自内心:做一份能带给你快乐的工作,恪守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原则,不断地在自己内心寻找力量,因为真正的自由就在那里。

姐姐王莹

2015年11月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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