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伤

美与伤

庄子在《外物篇》中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得其意,忘其言。这观点正是语言工具论的主张。它告诉人们,说话和作文,目的在于达意而不在于借以达意的工具——语言。

当今,科学技术发达,生活节奏飞快,效益追求紧要,人们的话语交际似乎更应该注重交际的目的,而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修饰。毕竟,语言的美不是来源于脱离意思的凭空修饰,而是以语言所表达的意思之美作为底子。

语言表达上能简单朴实就力求简单朴实。追求简单朴实,应当从讲话开始。

关于讲话的要义,国学大师、翻译名家林语堂先生才真的言简意赅,魅力无穷。林先生在台北一所学校的毕业典礼上说:“绅士的讲演,应当像女人穿裙子,越短越好。”

林语堂是饱学之士,说话自然有底气,不管怎么说都有理。胸中有才,敦厚圆润,浅浅几句,理显美来。

平常人读书不多,但是,只要心有灵犀,且善于观察,那么生活的道理就会收在眼里,留在胸中。日后用简言道出,也是魅力无穷。只要贴近生活,善于发现生活的美,朴实简陋的语言总会散发美丽的光芒。

流行于美国校园的一些现代短诗,就因为它们简陋朴实的语言,精准表达了现实,才被人喜爱。试看非洲裔美国诗人布鲁克斯(Gwendolyn E.Brooks,1917-2000)女士的那首脍炙人口的“咱们真叫拽(We Real Cool)”:

咱们真叫拽,咱们We real cool.We

翘课到校外,咱们Left school.We

东躲西藏久,咱们Lurk late.We

出手就打斗,咱们Strike straight.We

唱着污秽歌,咱们Sing sin.We

总把寡酒喝,咱们Thin gin.We

跳着爵士舞,咱们Jazz June.We

早早进地府。Die soon.

这首诗轻快、幽默,用自嘲的方式表达了那些不喜拘束的调皮学生的心态,但他们实际上心里很明白,只有约束自己才能不会在生命历程中瞬间即逝。

这首诗歌的妙处在于语言简单,更重要的是整个结构设计得很巧妙。妙处之一,作者故意把“咱们(We)”放在句尾,让七个“咱们(We)”带来视觉冲击。在理解它们时,就不会局限于一群人的“咱们(We)”,而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咱们(We)”。妙处之二,解读者可以把前七句作为因,最后一句作为果。也可把最后一句作为因,而前七句作为果。

这首诗在美国一些大学校园里流行过好一阵,教学双方都喜欢。概因教师有教师喜爱的解读,学生有学生自己的理解。

教师也许会说,你们这些家伙逃学也好、躲躲藏藏也好、酗酒打闹也好,这些行为最后会导致早早灭亡。

学生则会辩解说,正因为人生苦短,咱们何必要死守牛圈,还不如走出校园,由着性子做年轻人那些事儿。

美在于发现。若只有一双盲眼,外加一块粪土之心,哪能发现平凡中的美。有人习惯于用所谓的文采来衡量别人的言辞是否有水平,而把说话者的逻辑、思想等属于意的内容却放在了暗处。于是,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华丽辞藻等等这些所谓属于文采的东西,你的言辞是平庸的。可叹啊。这就难怪有人抱怨说卞之琳的《断章》不是诗,是几句“平常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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