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

嘉峪关

浩浩乎万里无垠沙碛瀚海,这眼前所见就好像一直深嵌在灵魂中。我前世曾是这片浩瀚沙海的游魂么?为什么刚登上嘉峪关门楼放眼远望时,心中就会犹如梦回一般?那万里狂沙里被卷动游走的是什么?远古通嘉裕路径而西向的那些求索者们,曾负荷着怎样的梦想在沙砾追逐裹挟中艰难前行。这些在古关楼建成之前一路在黄沙中踽踽西行远去者中,有着为信念百折不回的唐玄奘,佛家故事里永远定格着一幅古道西风中孤僧老马寂寂西向的画面。《大唐西域记》里有很多不可思议的记载,那种于普通人而言的心志炼狱,扪心特地一问:汝可持否?可坚持得住?故而今人们对“取经”一意况味甚深。那一路对心神意念的鬼神煎熬拷问,后人敢不敬畏求索者!

嘉峪关西瓮城的定城墙砖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嘉峪关整个关城建成后居然只多了一块砖!谁的设计?谁的计算?这么大的一座关城,精确到一块砖,确实堪担当定城之神。那是怎样的一种大智慧,能在没有现代计算工具的年代,胸中揣度算计得这样精准?看到过很多古迹,工成后堆弃的余材往往可让后世得以循迹。嘉峪关至今仍有雄关之势,而不见朽塌堆弃余材,这,不单是一座据守着中原大地的雄关,更是一座执守见证着厚重中华文化的雄关。

进入关楼城下,人们向关门处争拥过去,一见之下不由绽颜,只见几个古装打扮像模像样的“守边官兵”据守关门,给欲入关楼者签盖通关文牒,游人嬉戏推拥着将现代版的书证摊放到公事者面前的桌上,而后者也戏文般煞有介事地“例行公事”,逐一审阅签盖着颇有“权威”的仿制章印。观看之间陡生一种特别尴尬的感觉,总觉着曾经的真实履职者忿忿然惊讶的眼神游离在上空。

登关楼远眺,黑山祁连,山势绵延如怒马奔腾直没入云天之间,是去争享天河的沐浴吗?而西北向眺目远望黄沙瀚海,诚不知那些当年在苍穹孤烟的暮景中渐次寂没入无边旷野深处的驼铃声,是带走了中原倚闾老翁的期盼,还是带给西域翘首村头的老妪的慰藉。谁又能意想得到,一条勾连东西方民生的生命线就在这时而清越、时而悠远的驼铃声中律动起来了呢?生生灭灭,历时千载。在浩瀚的黄沙旷漠中,在不可捉摸的无际空间,仿佛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从远古飘过来的余音。而所谓生计生计,从出世到再入黄土,循环往复,碌碌一生,不就是一个“活着”么!但其间的艰难、磨砺,或许才是这为人一生的意义所在。

一方水土,一方生民,奉守着祖先余烈,以关为守,划域而治,雄关边兵,千里烽烟。“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何等苍茫,又何等孤寂。今天的人,会在偶然听到的胡笳演奏声中感觉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岁月的苍凉,那种空旷凄怆、丝丝袅袅,漫没入久远的历史星空。而现如今,关河难再锁闭,铿锵长戟短剑,早已为馆库陈迹。

“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唯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凭吊古迹,胸中常常会有生活不尽如人意的感慨,但更希望能活得明白通透一点。功业为何,史名为何。人,生而无奈,路径不由人,为业不由人,命运之力裹挟之下,几人能执意求取,又有几人能自已。所谓飘蓬,骨子里就是人的命运!远处黄沙里人影幢幢应该是过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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