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大澡堂洗澡
开封城里几个有名的澡堂我都洗过，比较起来河南大学的澡堂不算小.女部我不知道，男部仅外面的更衣厅就很大.四溜大通铺，硬板，铺席，能盛一百多人.脱下来的衣服，都裹成个包摆在席上.人多的时候，比如每年春节前，一包挨一包，摆得比蒸笼里的馍还密.经常有人洗完了出来找不着自己的衣服包，不知道挤挪到哪儿去了.
洗澡有一大两小三个池.大池水温适中，主要洗、泡.两个小池是干净水，一凉一热，供洗脸洗头.人不能下去，只能用脸盆舀水洗.不过，说是干净水，但以现在的标准看，恐怕连游泳、洗衣服都不合格.至于大池里的水就更不用说了，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池浑水.人在里头一边泡，一边搓.逢年过节人一多，池子里肩碰肩、脚碰脚.饺子下多了会粘成一坨，但人不会粘，所以不管多少人都能下进去.小孩儿，还有个别不太自觉的大人在里头尿也是常事儿.
想要洗干净水，就得早来，一开门就进去，水干净.可是一大早的水往往又太热，跳进去泡恐怕不行.也有不怕热的，趁水清，跳进去就泡，一会儿站起来，胸膛红得像只剥皮耗子.但对多数人来说，太热了就没有泡热水澡的乐趣了.
好在那时候的人认为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连吃都不讲究，洗澡水浑一点又算啥.不管咋说，大冬天，热腾腾地泡一泡，还是舒服得很.况且，再浑的水，洗完了，干净衣裳一换，出了澡堂，照样皮光面净，该过年过年，该约会约会.
那次是跟小超一块去洗澡，他晕堂了.
当时我先洗好出来，刚找着我那一小包衣服，就听见小超在里头喊："春儿快来，春儿快来！"我一听声音不对，赶快进去.里头全是浓雾，睁眼不见人，一走乱碰腿.我喊："小超，你在哪嘞？你在哪嘞？"
小超喊："我在这儿嘞，在这儿嘞！"
我循声找到他，他正在小热水池边上蹲着.我拉住他的胳膊问："咋啦？"
他叫道："快扶我出去！快扶我出去！"
我扶着他往外走.旁边一个隐在雾中的人说："没事，晕堂了，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到了外边，猛一清爽.我扶小超在大通铺上躺下，果然不一会儿就好了.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被人从里头拖出来，然后扑通一声往光地板上一搁就不管了.那人躺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就又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小超说："我还得进去."
我说："还进去，晕倒了咋办？"
小超说："我头还没有冲水呢."这我才看见他头发上闪着的小泡沫.
不一会儿就听有人对着门口值班的师傅喊："水太热了！"
还有人喊："人太多了."
还有人喊："开点窗户吧！"
还有人喊："锅炉别烧了！"
还有人喊："别再添煤了！"
——可是，小超，还是勇敢地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