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有关一些词的一些话

序言 有关一些词的一些话

任何有名字的故事都是从命名开始的。本书的命名就引起过一番争论,至少我的编辑和我的父亲就意见不一。编辑强烈要求加上一个连字符(Hung-over),而我父亲则坚决认为应该写作两个单词(Hung Over)。不过在我看来,他们俩一个酒喝得太多,另一个喝得太少。总之,这是我的书,所以我决定就用Hungover来命名,就像“糟糕的”“还可以”“该死的”[1]一样。

hungover(宿醉)是个形容词,源于名词hangover,与“醉酒”不同。二者的区别在理查德·林克莱特于2003年导演的影片《摇滚校园》中有个很好的解释:

杜威·费恩(杰克·布莱克饰):好吧,情况是这样的。我正宿醉着呢。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学生:难道不是说你喝醉了吗?

杜威·费恩:不,意思是我昨天喝醉了。

或者像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孙子克莱门特·弗洛伊德所写:“‘醉酒’是指你喝了太多酒的时候。‘宿醉’则是指一部分的你已经清醒,并认识到其余部分的你醉得多严重。”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你可能已经懂了,尽管你可能还不理解hangover这个词源学上的后来者是什么意思。20世纪初,这个词还不存在。“昨天喝醉了”的状态,是用“烂醉如泥”或“神经过敏”,又或者只是“感觉特别糟”来形容的。“宿醉”是英语词典中最年轻的词之一,但在诞生后的区区一百年里,它已经被广泛用于描述这种比语言本身还要古老的状况。

人类的醉酒历史源远流长。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再到爵士时代,多少帝国陨落,多少战争打响,多少文明被征服,都是因为宿醉。但阅读关于宿醉的文字时,你才会发现自己读到的大多是“与宿醉相关的文章是多么匮乏”。不论是充斥着饮酒狂欢的《贝奥武夫》,还是酩酊大醉的《伊利亚特》,正如芭芭拉·霍兰德(Barbara Holland)在《畅饮之乐》(The Joy of Drinking)中描绘的那样:“没有人在谈论这些大力士的昔日狂饮时提及宿醉,毕竟我们的祖先当时连‘宿醉’一词都还没创造出来。”

拉尔夫·舍恩斯坦(Ralph Schoenstein)在他那本体量巨大、书名贴切的《酒之书》(The Booze Book,汇编了与酒有关的文字)中,仅仅以两行简短的文字介绍了金斯利·艾米斯的文章《论宿醉》:“关于宿醉的著作很少。其实这就是我能找到的所有资料了。”

就好像在确切的形容词出现前宿醉根本不存在一样。又或许宿醉太过普遍而似乎没有必要书写,否则就会像每当一个角色说一个词,作者都提示一次此人还活着一样多余。但由于各种原因,在历史发展中忽略了宿醉的,不仅有诗人和历史学家,还有那些穿白大褂的职业人士。

尽管宿醉是人类已知的最常见也最复杂的疾病之一,但从来没有什么国家资助的机构把这当成一种真正的疾病——理由是这种病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虽然这样说也有一定道理——这完全是自讨“病”吃,但在过去几千年里,怎么也该有一些医学专家打着酒嗝从他们的道德高地上摔下来过吧,就没人试着研究一下这病?时至今日,寻找治疗宿醉方法的企业家远比医生多。他们提取葡萄籽,剥开番石榴,给梨果仙人掌覆膜,然后将其全部装瓶,摆在便利店的货架上,像满怀希望的小士兵一样环绕着收银台。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找到宿醉解药,就和我们的寻求之路差不多。

由此便有了本书的副标题。虽然“寻求解药”的人指的是我自己,但不管怎样,这个寻求之路本身还有待探索。为了理解宿醉解药的原理,我将展开一些真实且基本的研究,比如与非常聪明的人交谈,聚精会神地阅览科学研究,汇集并整理现有数据,学习化学知识等。不过更重要的是,这项工作需要应用研究的支持,这毫无疑问会成为难点所在。

从拉斯维加斯、阿姆斯特丹的低地到苏格兰、落基山脉的高原,从加拿大的“北极熊冬泳”[2]到阿尔卑斯山某养生会所的温泉池,从世界第一家宿醉研究所到慕尼黑啤酒节宿醉旅馆,从新奥尔良的伏都教堂到一位声称制造出合成酒精的医生在伦敦的办公室,从那些试图研究出疗法的人到那些说自己已经找到疗法的人——在找到正当的解药前,不论是探索之路还是这本书都不会完结。

我桌上放着一大摞小书,旁边那瓶名为(此处植入赞助品牌)的酒几乎空了。这些书大部分都是过去十年内出版的,而且奇怪的是,大部分还都是正方形开本。其中有《宿醉解药》《宿醉的解药》《完全宿醉解药》《宿醉的解决之道》《解决宿醉》《如何解决宿醉!》《如何止住头痛和解决宿醉》《宿醉解决办法》《宿醉解决办法之神奇果汁》《解决宿醉的天然方法》《真正的宿醉解药》《给宿醉者的宿醉解药》《十招快速解决宿醉》《宿醉手册:自然疗法十五则》《解决宿醉的四十种方法》《五十种宿醉解药》《治宿醉的五十种方法》《宿醉解药(五十二则)》《宿醉手册:一百零一种治疗人类最古老病症的方法》《世界上最好的宿醉解药》《宿醉解药小书》。然而在我看来,它们都没有为宿醉研究带来新发现,更不用说真正的解药了。

治疗方式,或许有吧。清凉油、舒缓剂、兴奋剂、解醉酒、忠告……但真实存在、货真价实的解药在哪?真有的话,我现在早就开了第二瓶酒,准备写一本完全不同的书了。

我想说的是,每当提到宿醉,书籍和人们都容易轻率地使用“解药”一词。所以我会尽量把下面这个老生常谈的道理熟记于心。在各种重要的出版物中,人们常常认为这句话是最伟大的宿醉作家金斯利·艾米斯爵士说的。不过迄今为止,不论是他的官方传记作者,还是他赫赫有名的小说家儿子,都无法确认这句话是艾米斯说的:

寻找万无一失、即刻见效的宿醉解药的历程,就如同寻找上帝(当然,二者还有其他共同之处),永远不会实现。

因此,不论他是否说过这句话,我们注定要面临艰难的挑战。但该死的,让我们试试看吧。

实际上,不如点双份酒吧[3]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