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第四节

我的工作是做《游山玩水》节目的编辑。我理想中的角色是想当个节目主持人,可以经常在电视上露脸,还可以穿漂亮衣服,可现在《游山玩水》节目主持人是一对上了岁数的老年夫妇。那对手上长着褐色老年斑的家伙霸占着演播厅的所有位置,年轻人只能干户外的活,比如说去拍一个介绍新开发的旅游点的节目,这类活儿组里一般就会交给我或者胡蔼丽去干。

胡蔼丽对我一直怀有些许敌意,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背地里却暗暗较着劲,谁都想压谁一头。我们头儿似乎看出什么来,给我们俩分的活不偏不倚,一人一半,叫两个女人谁都无话可说。

我对电视台那份工作还是挺喜欢的,为此我很感激白姨,但是白姨那种矫情的、不自然的生活方式也让我感到很难受。她讲究得过了头,爱美也爱得过了头,她不吃鸡蛋黄,禁糖,低盐,整天疑神疑鬼,见了油炸食品会像见了毒药一样发出一声尖叫,好像全家的人都憋着劲要害她似的。她喜怒无常,搅得我的情绪也忽高忽低。

晓白没事喜欢跟着我,有时课也不去上了,跟我一起到远郊区去拍外景,组里的人就会对我开玩笑说,哎,阿静,你表弟又来了。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都管他叫“表弟”。

有一回节目组到一个叫做鸡呜山的地方去玩,那是一个尚未开发的旅游景点,四周荒凉,山峰刀削斧劈般地直立着,山壁上净是枯黄的裸石。起风了,我这才意识到冬天就快来了。

我们穿行在一个狭窄而黢黑的山洞里,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在一个巨人的内脏中行走,无法看到来时的路,前面的路也是希望渺茫的。这时候我的手碰到了另外一只手,那手冰冷而且削瘦,却把我攥得紧紧的。我们这样手牵着手走了一段路,那只手竟然渐渐地热起来。

那天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晓白一直躲着我的眼睛,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母亲问他为什么脸色这样白,他支支吾吾地说是刚才有点晕车,于是就勉勉强强划了半碗米饭,话也不说一句,碗一推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在转播一场足球赛,电视机前却空无一人,没有一个观众,晚饭后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素儿在厨房涮碗,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哗啦地响着,她似乎还在轻轻哼着一支什么流行歌曲,不过她唱歌总是跑调,从一支歌窜到另一支歌。在她看来所有的歌都是差不多的,只管张嘴唱就是了。

我穿过客厅来到晓白门前。电视机里的解说员兀自热闹着,他声嘶力竭说得几乎吐了血,场上的球员倒显得有些不紧不慢。他说“进了……不过又打在门柱上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好球……可惜又被反弹了回来……”总之,他一个人这么来来回回地瞎激动,电视机屏幕前没有一个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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