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回到家,我看见客厅里放着一些东西,就去问保姆素儿谁来了。
素儿说,是晓白从北戴河回来了。
素儿正在泡茶,我就顺手从她托盘里拿了一杯,边走边喝,这时候,我被一道突然张开的门扫了一下,茶杯“砰”地一声被打翻,先在我胸口徘徊了一阵子,然后骨碌碌地滚到地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洗完澡从里面出来——”
我没有在意他说什么,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白衣,“你就是晓白?”我想到街上那个算命人说的话,心里慌得要命。
晓白和吴启东完全不同,吴启东是罕剧团学员班的学员,一天到晚舞枪弄棒,练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晓白虽然刚从北戴河回来,脸却一点没被晒黑,特别是刚洗完澡,脸像像石膏像一样白。“你怎么样,不要紧吧?”晓白问。
我说:“没事儿,我回房换件衣服就可以了。”
关好房门,那件白衣总在眼前晃。我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我看到自己的胸口被烫伤了,红红的一片。我赤裸着站在窗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听到晓白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我又想起今天街上那人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将爱上一个白衣男人,而晓白今天恰好穿了一件白衬衫。
我和启东分手,是因为将来不愿意嫁一个一辈子唱戏的男人。母亲唱了一辈子的戏,抱怨都抱怨死了,我不能再嫁这么一个人。罕剧团里的学员毕业了只能留在团里唱戏,还能干什么?我来北京就是为了忘掉吴启东,我不想像母亲那样一辈子窝在平城,默默无闻。
母亲是个知足本分的人,她每天到排练场去练功,风雨无阻。
排练场是一座空旷的旧房子,很久没人排戏了,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房梁上悬着丝丝络络的灰色蝴蛛网,那些蜘蛛网的分量很轻,人在下面动的时候一招一式全都被它记录下来。它像水草那样随着水面的波动轻轻摇摆。阿静小时候看母亲练功,眼睛总是盯着天花板,那些形状各异的蜘蛛网总能唤起她无边的想像。母亲的身姿轻如水草,她的每一次旋转都是重复的,单调的,落在时间的河里,无声无息。在这间光线幽暗的排练场里,很多人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由年轻变老,很多人都在重复着相同的轨迹。
阿静是个聪明人,像她这样的人尖子怎么能够甘于平凡?她从小聪明过人,十六岁就上大学……不过,阿静也曾经有过糊涂的日子,那是因为初恋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