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为什么做直播对谈?

前言 我为什么做直播对谈?

2020年到2022年这3年,也许会永远铭刻在中国人民心里。一场疫情,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甚至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就像我们无意中走进了一场沙尘暴,等到从里面走出来,已经满身烟尘。

这3年,我也经历了从事业到生活的剧烈改变,现在回顾起来,有恍如隔世之感,一切都如一场电影一样,只不过我不是旁观者,而是成了电影的主角。回头看,在种种千变万化的情景下,我还算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尽自己的努力,扮演一个正面形象的角色。

自2020年开始,由于疫情的影响,地面教学全面停止,在线教育轰轰烈烈地发展起来了。各种培训机构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终演变成了一场为了争夺学生,各种招生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武林争霸。紧接着,2021年国家实施“双减”政策,让培训领域的硝烟戛然而止,几乎所有培训机构都只剩下了一地鸡毛。不少家长当初预交的不菲学费,如打了水漂一样,有去无回,他们哭天喊地,只能自认倒霉。

新东方算是做到了体面退场,把该退给家长的学费都退了,给该辞退的老师、员工结算了“N+1”的薪酬,把全国各地上千个教学区清退了,把不会再用的课桌、椅子全部捐献给了农村中小学。我和战友们一边在办公室里喝着酒,一边唉声叹气,不知道余生还能做些什么。回到家,整夜整夜睡不着,在星空下散步,一圈又一圈的,如丧家之犬一般。几十年一直和学生打交道,突然间人去楼空,好像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抽空了。好在新东方人有一种无所谓、不放弃的精神,都能够背诵弗罗斯特的“我的前面有两条路,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道路,因此生命迥然不同”的诗句。几十天的酒喝下来,大家灵光一现,决定用直播的方式做农产品带货。选择农产品,是因为觉得国家政策会一直支持;选择直播,不仅因为有很多先行者在前面做了示范,更因为我在新东方已经成为一个直播专家。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东方甄选在2022年突然爆火,成为中国一个现象级的事情。

我参与直播这件事情,部分意义上也是被疫情逼出来的。我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对员工和学生演讲。原来是地面演讲,面对面,可以互动,热闹、开心。疫情的来临,让绝大部分人只能居家,公开的、聚集性的活动几乎完全不可能。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个性,于是通过在线直播的方式和大家进行交流就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最初,我同时用三个平台进行直播——抖音、快手、微博的一直播。和面对面讲座相比,我发现直播有很多好处:随时都可以开讲,没有什么成本,观众进出不影响情绪(地面讲座要是总有人进出,我就会很不爽),观众可以随时提问,和我交流,表达心情,而且每次直播还能够拿到赏钱。

本来以为疫情能够很快结束,新东方的教学和我的工作都会很快重新回到地面。结果,1年过去了没有结束,2年过去了没有结束,第三年,防控措施反而变得更加严格了。于是,直播就变成了我的常态,玩得越来越熟练。直播平台也从几家变成了抖音一家,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抖音上粉丝更多,而且给我打赏的人更多,看来我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其实,背后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抖音直播带货的系统更加完善。随着直播的深入,我开始推荐各种我喜欢的书籍,而大部分书籍在抖音上都有售卖链接。

最初的直播,我就是自说自话,自己定一个主题,自己打开设备就讲,但讲多了,思路就枯竭了。人的知识就像一口井,不断汲水而没有别的水源补充进来,最终就没有水了。这让我想起了刘润的故事。在上海封控期间,刘润也被封在了上海,于是,他和我一样开启了直播。他准备了30讲内容,觉得最多30天,上海就解封了,所以他还把自己的直播叫作“开封菜”。结果,30天后,上海完全没有解封的迹象,他抓耳挠腮,才思枯竭,因为已经给听众许了愿,不解封不停播。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来有那么多朋友可以利用,于是就到处发求救信,拉着朋友一起进行连麦直播,终于熬过了封控期,并且还有了很多意外的收获。我就是被他抓差的人之一,也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的直播不是3个月,而是3年。我比刘润聪明一点,从来不承诺网友我会直播多长时间,会直播多少次。我这个人的本性充满了随意,说得好听点是喜欢自由,说得难听点是做事懒散,没有规划。我把自己的内容讲完了,半年过去了,疫情还没有结束,于是只能继续往下直播,开始介绍我读过的一些书籍,结果有些书籍就开始大卖,这让我喜出望外,因为卖书有佣金,算是物质刺激。更加有意思的是,有些出版社就找上门来,问我想不想和作者对谈。我想,和作者聊天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一是可以增加直播的吸引力,二是可以交到新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我的直播对谈就开始了。一开始,我几乎不做任何准备,聊到哪里算哪里。聊天也不是为了卖书,书挂在小黄车里,有粉丝想买就买,不买拉倒。再后来,我开始用了一点心,既然是对谈,为什么直播完了什么都没留下呢?如果我认真准备一下,对谈的内容可以更加精彩,对谈完可以整理成文字,在我的公众号上再次传播。再继续想下去,文字多了还能够出版成书籍,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许知远就把他《十三邀》的内容出版成了好几本书,充满成就感地送给了我;董卿也把《朗读者》的内容出版成了书,也郑重其事地送给了我。我也可以把“老俞闲话”的内容整理成书啊,也可以趾高气扬地送给他们,然后哼着鼻子说:“看,你们做的,我也能做。”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开始认真做起直播对谈的策划来。每次对谈嘉宾,都认真地准备案头工作——阅读作者的所有书籍,寻找有关作者的所有文字和视频资料,提前约作者一起共进午餐或者晚餐,一丝不苟地准备对谈提纲。于是,在短短的1年半时间里,我对谈了60多位知名人士和作者,和他们进行了愉快而有一定深度的交流,每期对谈都有几百万粉丝参与互动,前前后后参与的粉丝总数超过1亿。

在对谈的过程中,我自己也有巨大的收获。不仅是因为卖了作者的书,有佣金上的回报,更多的是一种思想上和发展上的收获。因为对谈,我翻阅了几百本书,也因此结交了很多珍贵的朋友,打开了自己的眼界,提升了自己的认知,真心理解了新时代新的传播方式,并且因为这一理解,带动了东方甄选的发展。

人很容易成为习惯性动物,以至于到去年12月底,封控解除后,疫情戛然而止,我居然有一丝惆怅,觉得回到地面,一旦忙碌起来,我肯定再也没有时间做这样深度的直播对谈了。事实也果真如此。进入2023年,所有被延误的工作如巨浪一般扑面而至,把我淹没其中,几乎喘不过气来,到现在我还没有做过一场认真准备的直播。好在现在至少有了阶段性的成果,这就是放在大家面前的四大本的“老俞对谈录”。

3年疫情已经过去,现在又到了春天,我在小区散步的时候,看着碧桃花、丁香花、迎春花、海棠花等争相斗艳,回想着过去3年既恍恍惚惚又清晰可见的时光,内心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低沉、迷离、叹息、悲壮、激昂、悲喜交集。我还记得有一个春天,只能在屋子周围徘徊,我看到一株野雏菊,哆哆嗦嗦地从屋角的水泥缝里钻出来,慢慢长大,最后终于在初夏的风里,开出了一簇美丽的黄色小花,如星星般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也照亮了我的心灵,抚慰了我已然黯淡的心魂。

我们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事业和生命?面对大环境,我们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能力去改变的。面对今天的国际局势,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很多人觉得自己好像只有随波逐流的宿命,于是心安理得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过到哪儿算哪儿。似乎我们是一棵小草,只能随风飘荡。

我当然也明白,对于很多事情我们确实是无能为力的。但我始终认为,人是具备自由意志的,我们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和生命轨迹的。我说过一句话:“我听从命运的安排,但不服从命运的霸道!”我的人生态度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宁战而死,不躺而生。”战,就是主动寻找出路,主动让自己的生命用更有尊严、更自主的方式努力绽放;躺,就是逆来顺受,习惯被笼子围困,放弃自己本来还有的希望。我坚信,即使身处无边的沙漠中,寻找方向,也比坐而等死让生命更有尊严和希望。因为在黑暗的夜空中,也会有北斗星闪耀,也许,那就是我们人生的方向。

回想起来,疫情这3年里,尽管我也有气馁的时候、有灰心丧气的时候、有绝望恸哭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我更像一个勇者,挥舞着双臂,迈开脚步,或者独自一人,或者带领新东方的伙伴,一起为了未来披荆斩棘,勇往直前,逢山开道,遇河架桥,即使遍体鳞伤,也没有想过自暴自弃。“自助者,天助之。”3年时光,不少人白白度过,新东方却在低谷奋起,有了东方甄选,更有了走向未来的信心;我个人阅读了几百本书,留下了百万字的各种笔记,出版了3本新书,直播了百场讲座,对谈了近百位各界优秀人士,留下了120多万条对谈实录。在这3年中,我度过了60岁的生日,和过去60年进行了一场充满仪式感的告别。但告别是为了更好地出发,不管我能够活多久,我相信,只要我的精气神还在,未来的岁月一定会更加精彩。

“宁移白首之心,不坠青云之志!”这就是我对自己的期许!在平凡的日子里,我不想让自己过得太平凡!

俞敏洪

2023年4月6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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