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日雪

一月一日雪

◎文/潇洒一生

爱情的世界很大,大得可以装下一百种委屈;爱情的世界很小,小到三个人就挤到窒息。

本文首先要出现的是一个叫许潮燕的女主人公。许潮燕本不姓许,因为她的父亲姓徐。小时候,我曾多次疑惑地问爸爸:为什么我们村男的全姓许,单单徐叔就姓徐。后来,据内部可靠消息透露,徐叔原本是广东人,早些年许潮燕的母亲去广东沿海打工,一不小心就与当地一徐氏青年(后来成了许潮燕的父亲)相爱了。这段感情自然遭到了徐氏家族的强烈反对,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一个优秀的高中毕业生娶一个来自鄂南山旮旯的女子为妻的。然而,这个徐氏青年是很有个性的,他用行动直接违背了他家族的意愿。传闻在二十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徐氏带着许潮燕的母亲私奔了,这一奔就奔到了我们村。大家都应知道,那时的高中毕业生是很少的,完全比现在的大学生甚至研究生还要少,再加上徐氏颇为英俊强壮老实厚道;就在徐氏出逃的一个月后,许潮燕的爷爷奶奶便决计招徐氏为婿,并为他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也就在那年的12月25号,一个小女孩儿就降临了。徐氏为了表达对许家的感激之情同时又因为有些怀乡,便将那个女孩儿取名为许潮燕。顺便说一句:第二年春,徐叔成了我们村的小学语文教师。

接下来要出现的就是本人了。其实我就是我,无须赘言。许潮燕出生后的一天我就诞生了。为此,我曾暗自埋怨过妈妈多次:为什么不能早些日子将我生下,至少要早一天。因为许潮燕老在我面前自豪地说她与耶稣同生日,是圣人,我等皆为渺小的晚辈。

确切地说,认识许潮燕的时候我还在穿开裆裤,甚至连开裆裤还得妈妈帮我穿上。她家与我家是邻居,只有一墙之隔,两家关系自然十分好。很小的时候,我和她时常是谁饿了或谁家的饭先做好就去谁家吃。由于我父母是做生意的,经常需要外出,年迈的爷爷奶奶又住在城里大伯家。于是,父母每次外出时就干脆将我寄养在许潮燕家。徐叔待我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再加上许潮燕和我很玩得来,因而那时我甚至期盼着父母更频繁地外出或外出的时间更长些。

我自小就叫许潮燕为燕子,因为别人都这样叫她;虽然父亲多次责备我,说我是弟弟,不能对她大名小字的。但我还是固执地叫她燕子,因为我觉得那样叫她很好。我本不想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类的词语来形容我和燕子的关系,但事实就是我和她的关系比铁哥们还要铁许多。我们除了睡觉外几乎终日粘在一块——我们自出生到读大学都是互相陪伴着成长过来的。

由于女孩儿通常比男孩儿发育得早些,儿时的燕子总比我高大且比我有力,再加上她比我大那么一天,所以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她的欺压兼照顾的阴影中度过的。当然,那种状况在我们入学后得到了改善。

六岁那年秋天,我和燕子双双欢喜雀跃地进入了学堂。也许因为我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数学几乎次次接近满分,我的作文也每每被老师当做范文拿到班上朗读并传阅,所以直到如今,我家的墙壁上还贴满了已经泛黄的奖状。而那时的燕子则成绩平平,几乎倒数。这自然使得徐叔经常严肃地号召燕子向我学习。于是,我在她的面前有了一种无形的优越感。不过,只要一有空,什么打石子跳房子踢毽子啊,我们仍会拼命地玩,有时还调皮捣蛋地漫山遍野乱跑,刨鸟蛋捡蘑菇摘山楂,无所不为。常常害得我妈和徐叔找得要命,每每等我们灰头土脸乐颠颠地被找回来时,夜已探头探脑,徐叔总是又急又好笑。整个童年时光,我们差不多就那样晃晃悠悠地度过了。后来一起上初中,再后来我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高中,没想燕子也跟了去,并且和我分到同一个班。当然,她享受那种待遇的前提就是徐叔找了些关系出了些钱。

于是,燕子又终日和我厮混在了一起,这以至于班主任找我们旁敲侧击地谈了几次:“虽然是同乡,但走得太近了,也是不利于学习的。”

燕子每次都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倒并不完全否认老师的话,因为我发现燕子的性格其实和我是存在很大的差异。她蹦蹦跳跳能说会道,而我向来沉默寡言,交友圈子极小。所以我将我与燕子走得太近的原因归结于没有其他的人陪我一起玩。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和一个异性走得近不近和学习到底有什么关系。

高一下学期时分文理,听说燕子选择的是文科,我略带踌躇地选择了理科。可刚交上志愿后,她就大嚷着要改为理科。我取笑她说:“像你这种脑袋不适合学理科,读文科或许还有点儿前途。”

“哼,我就要读理科!你能读,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她急得直跺脚。

后来,分班时她还真的进了理科班并且又与我同桌。

当她笑呵呵地坐到我身旁时,我气急败坏地说:“燕子啊燕子,我看你就是我的影子了,到哪儿也甩不掉。以后就叫你影子吧。”

“随你了。”她得意地笑着。

后来,我还真的就一直叫她影子了。

日子如滚滚流水般夹杂着缤纷的落英从眼前从梦里飞快地淌过去,我甚至来不及剖析曾经的烟云与美好。高二那年,突然就学会了忧郁。开始对文学产生浓烈的兴趣,对物理生物则兴趣索然。我成绩自然是每况愈下——每天只知道趴在桌上对着纸胡乱地写写画画,默默地经营着自己的抽屉文学;当然我也投了些稿并小有成就,在一些报纸杂志偶有豆腐块亮相,还多次获得一些征文比赛的奖项。

终于有一天,我对爸爸说我决定转到文科班。爸爸什么也没问就不假思索地说,你自己的路自己选择好。总之,要好好学习。

我对燕子说我要转到文科的那天,她先是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转而眼神黯淡了下去,似乎为我的决定而失望忧伤。我淡淡一笑:“我觉得我学文科会混得更好。呵呵,并且还能摆脱你这个影子。”

她低头不语,默默地帮我将书从一楼搬到五楼的文科班。

三天后的晚上,我正趴在桌上写诗玩,突然两个男生搬着一张熟悉的书桌和一桌的书本径直放在了我旁边。我正欲问干吗,燕子便扛着一摞书闯了进来。

“影子,你怎么……”我皱了皱眉头。

“我也转文科了,老师和家里都很赞成呢!”她看起来相当兴奋。

“现在转会影响学习的。”我的心头泛起了一种不知是欣喜还是忧郁的情愫来。

“你行我不行啊?你曾经不还说我这种脑袋读文科更有前途些吗?”她一脸灿烂的笑靥。

“影子,看来你真的成了我的影子了。”我摇了摇头说。

“呵呵,我愿意!”她依然得意地笑着。

也许是她的脑袋真的适合学文科些,她的成绩居然和我不相上下,同属前十名的范畴。我数学语文好,她则英语、语文好。

高中的时光在看似紧张的氛围中很快被耗尽。高考分数出来后,我终究没能如愿地考上一类。更令我伤心的是,燕子不多不少刚好比我多考了一分,这令我的父母在那段日子里面对徐叔的家人时很尴尬。

填志愿的时候,我故意偷偷选报了一所远离家乡的大学。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后来我与燕子同一天收到同样的录取通知书。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燕子欢呼雀跃地说:“我特意央求老师给我看你的志愿的,厉害吧?”

“你……你这严重地侵犯了我的隐私。你不仅是我影子还差点儿成了我的克星!你知不知道这所大学的这个专业在湖北只招五人?你分比我高,把我挤下了,我该怎么办啊?”我生气地说,真恨不得狠狠地捶她几下。

“知道啊。可是,这不是都录取了吗?呵呵,吉人自有天相哦!再说我比你大,去山东了也好照顾一下你啊。”她非常得意地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

可恶的许潮燕!可恶的影子!差点儿把我害惨了。不过话说回来,幸好都录取了,远在山东有个老乡也还算是不错的。

就在那年的秋天,我们大包小包地赶到了济南的一所二流大学。入学后不久,我就对大学生活产生了一种厌倦的情绪,感觉人与人之问一下子冷漠了起来:老师上完课便跑了,平时也见不着他们的影子;同学们都各自玩各自的,许多日子都过去了,连班上的同学还没认完全。

不过,我与燕子依旧保持密切联系,每天一起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这自然引起了许多同学的猜疑。每每有同学拿燕子在我面前调侃时,我总是淡淡地说:“我们只是老乡。”

“老乡(相)好,老乡(相)好啊!”那些同学总是这样怪笑着。

十一假期后不久,学院办迎新兼庆国庆晚会,我厚了一次脸皮去试唱了首歌,后来竟然有幸登台亮相。那次晚会后,我惊喜地发现,原来我唱歌的天赋不错。更令我兴奋的是,我似乎赢得了历史系一个美女的青睐。

对于那个美女我是早有耳闻的,传闻她比较放荡;我见过她几次,真的是美女一个,后来我还不经意问知道她叫肖晴。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她主动打我宿舍电话要求与我交个朋友。我这人意志脆弱,经不起诱惑,就欣然同意了,并且对她产生了与日俱增的好感。

于是,肖晴几乎取代了燕子在我身旁二十来年的影子位置,除了上课、睡觉,其余时间我都和肖晴在一起,并且担心肖晴因为我和燕子走得太近而不满,所以几乎每次燕子约我去上自习或出去转转都被我以没时间为由给推脱了。

渐渐的,燕子不再约我干什么了,我却竟然感觉自己的身边越来越空旷起来。

“喂,影子,把你毛概(《毛泽东思想概论》)笔记给我抄。”一日下课后,我叫住正要走的燕子。要知道,燕子的笔记差不多是班里做得最好的,再加上我上课从不做笔记,所以每次都用她的。

“早被人借走了!”她冷冷地说。

“哦?这不刚下课,分明没谁借你的。影子不为主人服务了啊?”我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别人预定了。还有,你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影子啊?谁是你影子啊?”她不耐烦地说,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更是吃惊,怀疑她今天精神紊乱:“你干吗呢?不叫你影子,那叫你什么?”

“随你啊,最好什么也不叫!以后你自己做笔记吧,好像我的一切都该为你服务似的。”她突然提高声调,发怒了一般。

“不叫就不叫啊,谁稀罕?我还得找女朋友呢,免得人家老说我有你这么个影子。”我收敛了笑,心里很是纳闷,她从来都不曾对我发火的。我立刻感觉眼前不是燕子,而是一个陌生的爱无理取闹的女孩儿。

“你!”她没说完就红着脸转身跑了,留我站在原地丈二和尚半天摸不着头脑。

燕子一下子就对我冷漠起来。她似乎开始刻意躲避我,就连上课也离我远远的,倘使我坐在一组她就坐四组;倘使我坐前排她就干脆一人跑到最后一排。要知道她原先为了做好笔记一向坐中间的前三排。

我还真的不再叫她影子了,而是在本来就只有片言只语的话语中省略了一切称呼。每次在吃饭或上课的路上不巧碰面时,她总是偏着头假装没有看见我,倒是我有所顾忌地礼节性地对她笑了笑,她仍然只是斜了斜眼睛面无表情地一声不吭地与我擦肩而过。我知道,我是哪里得罪她或哪里让她伤心失望了,只是好多东西我不愿去想也无从去想,比如我们的感情,比如我们的相处方式。

一些同学了解到这一状况后也就不再拿我们调侃了,倒是我时常听说本班的甚至它院外系的一些男生在追她。好几次,我也注意到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男生与她说话,我的心竟然开始失落起来,有时还特意地将那些男生拿来在心里默默地与自己比较一番。

说实话,我在高中时就已发现燕子是属于比较漂亮的那种了,尤其身材和皮肤很好。读大学后,她还很顺利地成了我们院的宣传部副部长。因而,有很多人追她是极有可能的。于是,我时常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燕子?可随即我又对自己说:她只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产生一种类似亲情的感情是很正常的;再说我现在不和肖晴很好吗?即使我真的喜欢她,我也不能脚踏两只船。但不管我怎样去劝慰自己,每次看到她与别的男生在一起时,心头总会泛起酸溜溜的滋味。

很快,大学的第一个冬天就逼来了。圣诞节前夕,寒冷的济南终于下起了期待已久的大雪来。我和肖晴的关系几乎密切得叫人眼红。我们终日在校园内游来逛去,俨然幸福的小两口。不过,我很少让肖晴和我一起去教室上课,因为不知为什么,我莫名地害怕燕子看见我和肖晴在一起。

一天中午,我正在宿舍睡大觉。突然燕子打电话来约我去足球场。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穿了件厚衣就往外跑。

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约我。

外面的雪飘飘洒洒,到处一片白色,踩在地上喀喀吱吱地直响。

“喂,这里!”我刚一进操场围栏,燕子就在操场的一角不断地朝我挥手。偌大的操场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呵呵,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啊?挺冷的。”我跑到她跟前笑嘻嘻地说。

“不冷啊,你不是很喜欢雪的吗?喏,这是我送给你的。”她的微笑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么灿烂而温馨。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堆放着一个足足一米多高的雪人。红红的鼻子,黑黑的眼睛,样子特别可爱。

“你堆的?干吗送我?”我朝她笑了笑,一下子兴奋起来——要知道,在江南老家要堆这么高大的雪人是缺乏条件的,那里虽然每年也下雪,但下得很小且时间很短,往往刚一着地就不见踪迹了;更重要的是,燕子又与我说话并且对我笑了。

“当然是我的杰作。你看看雪人的背后。”她自豪并神秘地说。

“生日快乐!!!”当我转到雪人背后看到这四个字时,我一下子呆住了。今天是12月26号,是我的生日!我的父母朋友更包括我自己还有肖晴都忘了,只有燕子记得!

一种深深的愧疚猛烈地袭上心头——我不但忘了我的生日,还将燕子的生日也忘了,这是自我懂事后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往常她生日我都会买礼物给她并请她吃许多她喜欢吃的东西。可是昨天一天,我只知道和肖晴一起去泉城广场打雪仗去吃冰糖葫芦了,晚上还和她一起在校园喷泉旁参加舞会一直疯到凌晨两点多。作为她这个远在北方的老乡,一起成长了十九年的伙伴,我居然对她的生日不闻不问,甚至根本就未曾想起!

“呵呵,今天是你生日,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面对我的礼物却一脸茫然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她笑了起来,不停地往通红的双手呵气。我知道,她肯定是冻着了,要知道堆那样的一个雪人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只有她一个人。

“对不起!昨天你生日……”我低着头,已被愧疚和感动哽咽得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没关系的。我明白。”她勉强地笑了笑,眼睛随即红了起来。

我更加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刻,我只希望我身上能突然变出一双很暖很漂亮的手套来,那样我可以将它送给燕子并郑重地对她说:生日快乐!

此刻,我是那么地想让她的心得到安慰,让她的手得到温暖。

“我们在这走一走吧,站着挺冷的。”她依然笑了笑。我明显看出那笑里隐藏的强烈的哀伤来。

“你还喜欢雪吗?”她低着头,两只手揣在红色羽绒服的口袋中。她的头几乎挨着了我的肩膀。我突然疑惑起来:什么时候燕子比我矮了一截?

“喔,很喜欢。”我的心头异常沉重,回答这话时,我忽然就想起了在江南时的一个下着小雪的冬季。那时我们大概渎高二,总向往着有一天能看到北方大雪的美景。我还记得她曾深沉地对我说:“雪就象征着很纯很纯的感情!”她说这话时我还曾取笑她简直是一派胡言。

此时此地,我们正身处北国大雪的包围之中,我们之间却似乎被雪漫淹得只剩下了沉默。

北方的雪季再漫长也有消逝的那天,其实我是多么希望它永远也不要离开啊!因为那样燕子送给我的礼物就永远也不会消失了。可是,一切都不能由我的思想去主宰,冬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没走完时,雪人就不知被哪个坏蛋给捣得粉身碎骨了。

为此,我失意了多日。

我与肖晴的关系终究是慢慢冷淡了下去,她开始故意不回我的短信不接电话,我约她出来她也多次找不是理由的理由给推脱了。我不是白痴,自然能感觉到我将失去什么了。燕子和我之间则不知是好还是坏,反正再也找不出原先老粘在一起时无拘无束的情景了。虽然我们还是经常联系,但彼此都把对方当贵宾一般对待。在我们的交往过程中,彼此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似乎很害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对方似的。偶尔,帮她做点儿什么事,她居然还补上一句:谢谢!后来,我借她笔记的时候也不经意地开始说“谢谢”了。

也许我们都长大了,都越来越懂礼貌了。我时常这样满怀落寞地想。

济南的春天是短命的,短得教我怀疑它是否在这个地方逗留过;似乎冬天还没完全结束,夏天的热气就翩翩而至。大一结束时,天气已经很热了。考完最后一门时,燕子突然对我说她这个暑假不回家了,要在山东某个地方实习,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我满怀落寞地独自回到了江南老家。

暑假竟然是那么的漫长,我发现我会很容易地在不经意间就想起燕子以及儿时在一起玩耍时的情景来。在一起时,我们还经常说些话,她一不在旁边,我发现自己连说句心里话的地方也没有了,总感觉日子过得特别乏味特别没有着落。

我和肖晴几乎是断了联系,因为她不但不主动发短信给我,就连我发给她的短信她也不再回。我当然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理会了。

经过漫长的煎熬,大二的新学期终于到来。返校的时候已是2006年的深秋了。一到学校,我便打电话给燕子说她爸妈托我带了一些东西给她。

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差点儿认不出她了:她的头发拉直了,还戴上了一对玲珑的耳环,皮肤似乎比以前更白更好了。

“你怎么成这样子了?”我满怀疑惑地打量了半天。

“好看些了吧?谢谢哦。”她笑呵呵地接过一袋东西。

“臭美!我先回去整理东西了。”我笑了笑,默默地想:她真的是变得好看多了。可随即,我心里就塞满了酸酸的涩涩的感觉,似乎在嫉妒她。

开学后不到一个星期,我就遇见了令我不太爽的一幕。那天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我碰见了肖晴。她当时正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见了我她居然缩了手,尴尬地朝我笑了笑问:“暑假过得好吧?”

“哦……还好。”回答完后,我就径直走开了。

果然是个荡货!我狠狠地想。但很快我又原谅了她,因为客观地说,那个男生比我帅比我高甚至可能家底殷实。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力阻止一个渴望往高处走的女人的步伐。

也不知是谁的嘴喜欢乱说,有关我失恋的消息一度在同学口中成为热点话题。我本来是没事的,被他们说东说西的也就多少有些伤心起来,毕竟自己也曾萌发过与她厮守终身之类的痴痴的幻想。

“你真的喜欢上她吗?她那样的女生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伤心。好好学习吧,看看你,终日不学习!”一日,燕子这样严肃地说。“你别管啊。”我冷冷地说。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不服的,因为燕子大一时就已经拿了一等奖学金并被评为校级优秀学生,而我自甘堕落,一事无成。

“我就要管,当初来济南读书时我不就说过要照顾你吗?”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我半天无语,心里充满感动。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燕子的关系又密切了起来。只是我们不再像原先那样在一起时到处乱走或经常开玩笑了,我们开始讨论有关前途之类的沉重的话题。

转眼2006年又将结束了。圣诞节那天晚上,全班同学在一起聚会。就在聚会结束时,我拿出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并特意邀请全班同学一起为燕子庆祝生日。当我笑着点燃二十根小小的蜡烛并带头唱起生日歌时,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是红红的。

第二天便是我的生日,她居然送给我一个MP4,还说既是为她拿奖学金请客又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我本不敢接受这种贵重的礼物,但她不由分说塞给我转头就跑了。

我打开MP4,只见里面有且仅有一首小刚的歌:《只为你作影子》。一种咸咸的苦涩的感动的味道立刻涌上心头。

2007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都要来得更早些。

我就一直在等着下雪那天的到来,因为我答应过燕子,只要一下雪我就带她去济南一处名叫千佛山的景点游玩。

2007年1月1日清晨,天灰蒙蒙的一片。一大早,我便打电话给燕子,约她去千佛山玩。

她惊奇地问:“怎么现在去啊?不是说下雪时才去吗?”

我故意叹了口气说:“今天元旦刚好放假,去那玩的人一定很多,很热闹,我们就提前去吧,我怕下雪时我们都放寒假回家了。”

“好吧,你等等哦。我过会儿就下来。”她一口答应了。

当燕子乐呵呵地随着我来到千佛山脚下时刚好上午八点,我故意找了条较陡峭的路就开始往上爬。

我们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路很滑,一不小心她突然就滑倒在了地上,我连忙回过头:“我牵着你吧。”

她坐在地上皱了皱眉头,迟疑了许久才伸出手来。我这才发现她的手原来很白,用雪去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白得以至于我怀疑我和她不属同一人种。

当拉着她手的时候,我的心头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滋味,感觉似乎是与她相处这二十年来第一次拉她的手——她的手很冷,却很柔软。

其实,那天去千佛山的人一点儿也不多。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郁郁葱葱的山林显得分外寂静,那种寂静透露出一股不为人知的祥和与甜蜜来。

到山顶时已是11点多了,我们都微笑地领略着济南的风貌。

天空越来越阴沉。我一阵阵窃喜。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多坏吗?”我笑着说,“那时只要我稍稍对你有点儿不好,你就跑到我爸爸那去告状,说我打你欺负你。然后,我爸爸就会狠狠揪我耳朵;要是我顶撞说没有,他就会揪得更厉害,然后就把我锁在房间里,直到我承认是真的欺负了你,才肯放我出来吃饭。每次我被关进房后,你就会爬到我窗户上探着头不断地朝我怪笑。”

“是吗?嘿嘿,谁让你坏啊?呵呵,不过那时我确实有点儿过分哦。”她转了转眼珠,得意地笑着。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唉,现在你翅膀硬了,即使真的欺负我,也没谁替我出气了。”

“谁欺负你啊,我可一直都没有哦。”我笑了笑。

“倘若是感情上的欺负呢?”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真是的,跟了别的女孩儿就把我忘光了。唉,虽然说你和我这么多年朋友,可你还是一点儿也不了解我。”

“我了解,可我不说,呵呵。”思索了半天,我才假装轻松似的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算了,你不会了解的。你不是喜欢唱歌吗?唱个听听吧。”她狡黠地笑了一下,眼眸里却装满了忧郁。

“唱个小刚的吧。”我的心忽然紧张并感伤起来:

“为你不眠多夜多日

为你恍惚不知多时

还是难以逃脱……”

——《只为你作影子》

刚唱完第一段时,我就分明看见燕子流下了两行泪水,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我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双手,忽然也有一种强烈的要流泪的感觉,脑海里的尽是那些或远或近的镜头,如幻灯片般闪闪而过:小时下大雨时她背着我过沟的样子,与我坐同桌时打闹嬉戏的情景,为我送来干净的衣服被套时的浅浅的笑容,一起去雪地追逐时的欢乐,堆完雪人后默默地向通红的双手呵气时的模样,送我MP4时的那种期待的眼神……

“啊!下雪了,你看!”她惊叫起来,连忙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又拢了拢头发。

天空真的下起了雪花,小小的,密密麻麻的。

“啊?真的!”我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

“真巧啊,今天会下雪,真是太好了!你看越来越大了。啊!真不敢闭上眼,不会是幻觉吧?”她粲然一笑。

我朝她眨了眨眼,拉起她的手轻轻地说:“我一直就在关注天气预报。几天前就听天气预报说:公元2007年1月1日,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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