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秋枫树林中漫步时的思考

在深秋枫树林中漫步时的思考

树林中有数不清的财富:物质的,精神的。只要走进去,就没有一个是空着手回来的。

有人从林中打到野鸡,野兔,或雷鸟;也有人采集到了草莓、蘑菇;还有一类人会带回一首诗《林中的寂静》,或一幅油画《林中小路》。我则带回来一大堆对大自然的感受和思考。那是秋冬之月,木叶送清响;层林尽染,静者心多妙。

每个时代,每个民族,都必须拥有自己的发言人:大诗人和大哲学家。没有大诗人的民族是没有情感的民族;没有大哲学家的民族是没有头脑的民族。没有头脑的民族等于一群没有带头羊的羊群,等于一条没有导航仪器的远洋航船。

大哲学家的可贵是他在论著中集中表述了时代的苦闷、困惑和迷惘,当然也集中反映了世纪的兴趣、追求和愿望,并且在多重包围圈中指出了一个突围口,说:

“跟我来!”

我同广大世界本来隔着一条很宽很深很陌生的河。幸亏中间有座金桥,才把我同世界联结在一起。这座金桥便是写作。

没有写作,一不写作,我同世界便断了联系。

所谓孤独,所谓失落感,所谓找不着最后归宿,都是因为人同世界切断了联系的缘故。

农民是通过土地同世界发生联系的;画家是通过作画同世界发生联系的;实验物理学家是通过精密仪器同世界发生联系的;我则是通过写作。

说实话。我喜欢话剧。作为探索人及其存在的一种诗化哲学语言,我还赞叹话剧,崇拜话剧。

当铃声一响,舞台上的布幕一拉开。我就会因期待人类的渺小同伟大发生全方位的冲突而屏住呼吸。我深深懂得,编剧、导演、演员和舞美设计力图在舞台那么一点点有限的时间空间范围揭示人类生存无限本质的一个方面,揭示人的尴尬处境,从一个侧面将世界和人生作一概括——哲学上的或形而上的概括,该会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壮举啊!

我惊叹话剧的理由,大致上也是我惊叹空间笛卡儿直角坐标的理由。三条相交于一点且相互垂直的轴所搭成的坐标系原是那么简洁的一个有限人造舞台,在它上面竟可以描述、刻画和网罗那么多的物理事件,演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戏剧,令我拍案叫绝。

我之所以喜欢话剧,因为整个人生就是舞台;全世界也是一座舞台。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每时每刻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要把在人生和世界舞台上所发生的戏剧事件高度集中、概括地搬到剧场那个拥有灯光和道具的舞台上去,绝不比牛顿将那么多宏观物理事件概括为一个公式F=ma来得容易。在我的心目中,莎士比亚是戏剧界的牛顿,牛顿则是物理学界的莎士比亚。

我一向偏爱概括,推崇概括,不论是哲学的,物理的,戏剧的,诗的或美学的。

真正的科学,艺术和哲学作品的篇幅是既不能少,也不容许多的。三者均要服从“经济原则”:用最小的篇幅,概括最大量的事实和思想感情。

我的散文好像正落在这三者的交叉点上,自当服从这一最高原则。

从写硬派哲理散文诗到剧本创作还有一段距离,也是一种新的冒险。但我喜欢从事内在的精神冒险活动。

只要我在作这种冒险,我就没有老。

时时站在起跑线上的人是不会老的。

倘若上帝慷慨地让我活到70岁,倘若在我的简陋墓碑上刻有下面这三个头衔,让河谷蛮荒上的残月苍白地冷冷照着,晓风吹着,就算我没有白活,就算我没有白白到地球上来走过一遭:

赵鑫珊(1938—2008)

哲学家,因为他独立地思索过这个世界;

散文作家,因为他敏锐地感受过这个世界;

幸福的情人,因为他真的用心血爱过也被爱过。

我喜欢对爱情做哲学的思考,我以为只有这样,只有性哲学,才能揭示爱情的本质。

诗人讴歌爱情,哲人揭示爱情的本质。

在高等数学中,有“级数收敛判定法”。

在爱情哲学中,我以为也有一些判定法。

有一回,我关心地问一位32岁的化学系研究生: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还愁眉苦脸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心爱她?我怕我是为了完成结婚的任务。”

“我给你一个判定法。我问你:星期六晚上,如果你们约好七点在紫竹院公园门口会合,当你站在门口等她,离七点只有五分钟,这时候,你的心会跳得厉害吗?”

“不,像平常一样,七十三下。”

“这说明你对她不是发自内心的爱。因为真正的爱是心的不住颤抖。”

判定爱情的第二个法则是嫉妒。

嫉妒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嫉妒是爱火在心灵上的一团漆黑的投影,一旦嫉妒没有了,爱火也就熄灭了。

第三个判定法是教人发奋、上进和善良。

如果有一天,你告别恋人往回走。路上刮着刺骨的北风,可你一点也不觉得冷;你心里充满了热爱和同情。——你怜爱每一株白杨树,同情每一株枯黄的小草。倘若遇到一个逃荒的乞丐,你会慷慨解囊相助,把仅有的八元九角六分全部送给他。

果真如此,我敢说:你的爱是纯洁的,尽管它有那么一点不合法。教人发奋、上进和善良的爱没有不纯洁的。

与此相反,如果你在恋爱,可你浑身上下都浸透了占有欲、肉欲或权力欲,我敢下判断:你的爱是不纯洁的,尽管它完全合法。教人物欲横流的爱没有一个是纯洁的。

诗是对直觉、幻想世界的陈述。科学和哲学是揭开直觉世界的面纱。科学揭开第一层面纱,哲学揭去第二层。世界一共有几层面纱?

诗人同科学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诗人说:“挂在树叶上的露珠是星星在黎明的时候挥手告别地球落下的眼泪。”

科学家说:“你在胡说些什么!露珠是靠近地面的水蒸气在夜间遇冷凝结而成的小水珠。”

诗人同科学家争执不下,问站在旁边作静观的哲学家。

哲学家淡然一笑,说:“争论本身是无意义的!”

“你说说,露珠实在是什么?”——诗人和科学家异口同声追问哲学家。

“关于露珠实在是什么,是古今中外一切哲学流派争论的焦点。也许,实在的露珠颇像欧美加表壳里的机器。诗人幻想有个天使在里面推动秒针和分针;科学只听到滴答声,只观察并记录分针、秒针与刻度之间的读数关系。谁也打不开这只神秘的表,谁也无法看到里面的机器。”

哲学家说了这番话后,诗人和科学家,还有哲学家自己,都感到有种根本的茫然和惆怅猛袭心头……

1969年,我在海边牧羊,因有所见,曾以《宇宙·昆虫·人》为题,偷偷地写过这样一首诗:

落霞,和风,野花,

无名小虫花间爬。

无限宇宙虫眼看:

层层花瓣叶芽。

外星人观我,

地位不知如何?

小虫不管人嘲,

依旧忙碌花朵。

的确,人类观察宇宙。谈论宇宙大爆炸,谈论脉冲星、银河系和梅西叶天体,谈论所谓“总星系”,也许就像小虫谈论花草。

人类实在无权谈论“总星系”,恰如小虫无权谈论无限宇宙。

衡量当代哲学家的重要标志之一,看他是不是在思考我们时代生死攸关的几个大问题,如核战争、粮食危机,生态危机和人口爆炸等全球性的灾难。

当然,远不止这几个紧迫问题。

人性,及人的本质注定了是科学技术愈来愈发达,精神愈来愈贫困、道德愈来愈堕落吗?——当代哲学家应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人类遇到了一个最难对付的顽敌——原来是人自身,是人类自己,是人性。

我们时代的症结所在,归根到底是人与人性,人与自身相遭遇。

在哲学家看来,哲学思考就是感恩,就是对苍天,对万古不语的闪烁星空,对天地神秘的交叉点,对人类的命运和人性同哲学家进行诚挚交谈的一声感激回答。我笔下的一切,包括散文随笔,无一不是感恩。

十一

现代人的厄运和困难是“无家可归感”。哲学思考就是唤醒你、我、他(还有她)的“家园感”,使丧失家园的人“有家可归”。

我所说的“家”,当然不仅仅是指“成家立业”的家,不仅仅是指你那个两室一厅32平方米的狭小空间。

哲学的“家”不是具体的“家”。哲学不追寻具体的事物。哲学所追寻的对象很像纯粹数学追问数、点、线究竟是什么。哲学意义上的“家”,是指精神上的平衡、和谐和安宁。

十二

情绪吗?

哦,情绪也是一种哲学,只要这种情绪具有时代的普遍性。所以,流行歌曲在某种意义上也陈述了一种哲学情绪,因为它表达了千百万青年男女的喜怒哀乐,表达了他们的焦虑、渴望、惆怅、忧郁和惴惴不安感,以及那种种无法用普通语言表述的内在感受和体验。确有许多青年男女并不是通过严肃的哲学著作,而是通过某个歌星的歌喉,通过流行歌曲,陈述了自己的世界观,证明了自身的存在,实现了“自我表现”和思想感情的发泄。

十三

像诗歌和音乐一样,哲学和科学的最后功能,也是给人以一种情绪上的感染。不感染,不成功;小感染,小成功;大感染,大成功;永恒的感染,永恒的成功!

十四

人在得意、幸福的时候,并不需要哲学;处在精神孤独、危机四伏的困境,则倍感需要。

现代英国哲学家罗素从事哲学创作便是一个典型例子。他的重要哲学著作几乎都是在他不如意(尤其是在爱情遭到挫折)的时候写出来的。《数学原理》是当他同艾莉丝感情破裂的时候写下的;当他痛苦地徘徊在格丽和陶娜之间,他又写下了《心的分析》。看来,女人对作曲家、画家、文学家和哲学家的创作都是很重要的。

十五

当代世界是如此丰富,有那么多深刻的危机、烦恼和忧虑,还有那么广阔的、前所未有的科学视野,理应出现一些更深刻的哲学思想。人们期待着,期待有人站出来将当代世界予以哲学化。

十六

缺乏诗意的哲学,未免太枯燥;缺乏科学和逻辑性的哲学,又未免不严谨。

所以,好的哲学应在诗与科学之间作往返来回的波动。我想,这也是当代中国哲学着手同世界哲学接轨的途径之一。

十七

哲学的朦胧性和含糊性是两码事。

我赞赏、追求哲学的朦胧性所造出的美,而极端厌恶哲学的含糊性。

哲学的朦胧美是艰辛精确化历程的终点,是哲学家艰辛劳作的最高报酬;哲学的含糊性则是某些哲学家的故弄玄虚,比如德国的哈伯马斯,尽管他很有名气,但我讨厌他。

十八

研究哲学的人应过两重生活:正常人的生活和不正常人的生活。

他应该到妇产医院去听婴儿的啼哭;

他应该到肿瘤医院去倾听患癌症的病人在即将离开人世前的种种体验。

他应该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去看黑夜同黎明的衔接……

总之,哲学家应该越过正常人的生活界限,打开他的全部感官,像诗人那样去感受世界。哲学首先是感受,深深地感受是哲学思考的大门。

十九

只要有人,有生,有死,有人在夏夜中乘凉,抬眼望着那浩渺的星空,为遥远的、来自宇宙的光线作无私的激动,就会有哲学。

二十

哲学是哲学家心灵的历史;是他的心灵运动的轨迹和记录。

二十一

像诗人一样,哲学家不虚度任何时间。当火车晚点,他也在对无聊的心理状态作一种体验。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个主观体验者,又永远是个冷静的、客观的观察者。

二十二

只有当现代男人同女人的全部关系建立在双方坚实的、自由的、浪漫主义的、发自内在纯感情的需要(而不是出自其他别的原因,如物质利益的获得、同情或怜悯)的基础上;

只有当人性的自由同性道德取得一致的时候。

这个世界便宣告最后成熟了。

二十三

哲学思考就是力图摆脱个人的感受和命运。上升到对世界和人类命运作普遍的关注和观照。

所以,不管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哲学家来说,都不是坏事。哲学家的内界永远像一潭寒碧那样凝静。他是独立于个人命运和环境的。我认为这是哲学家应具备的最重要的素质之一。

二十四

像诗人一样,哲学家更喜欢朦胧的月夜。因为哲学思考就是力图摆脱具体的、现实的世界,同现实世界拉开一段审美距离,拉开一段哲学距离。诗和哲学其实都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二十五

就感受世界和人生来说,哲学家应该是一个儿童。即便他已白发苍苍,血管硬化。所以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所谓赤子之心,即孩子的心。

二十六

普通人总以为闪烁的星空是万古不语的。

哲学家则能用心耳听出天体运行时发出的美妙和声,即宇宙间的天体音乐。

二十七

哲学当以影响千百万人的视角、视野和心灵境界为目标。

二十八

哲学家死了。但他的哲学思想却越出了他的坟墓,化作袅袅金风,淡淡片云,居高临下去安慰人,启迪人,给人以智慧。注意,是智慧不是知识。

二十九

诗人的格言是:“我追逐自己,寻找自己,跑到天涯海角,才找到了自己。”

哲人的格言是:“我追寻世界,寻找世界,跑到自己的内心,才发觉了世界。”

三十

哲学家的著作,应是他在人生的逆旅中沿途丢下的自己的血和肉,还有一串串心泪,心滴着血。

三十一

在根本的烦忧、孤独和苦闷中振拔活力,完成创造。——这就是哲学创作的格言。

三十二

哲学家是用哲学观念来满足自己的。把哲学当代世界化或把当代世界哲学化,才是他的最高满足和最后的归宿。

的确,你用什么东西来满足你自己,你就是什么人。

三十三

能把严峻的哲理像悠扬的牧歌一样唱将出来,吹奏出来,方是真功夫,方是极致。我确信,这样的哲学连啄木鸟、山雀和狗尾草都爱竖起耳朵听。

三十四

诗是天地自然之音。哲学又何尝不是?或者说,哲学是天地自然之思。

三十五

我并不懂得秋夜皓洁星空的哲学含义,我只知道,它会给我一种很大的情绪感染:地球在宇宙中是一粒孤独的尘埃;地球在宇宙中的出现是偶然的;人类在地球上的出现也是纯属偶然;于是,我来到人间,便是三重的偶然。

皓洁的星空教给我的东西,比十个贤哲教给我的还要多,还要深刻,还要娓娓动听。

三十六

如果我去大学教哲学,当哲学教员,给学生上第一堂哲学课,我就领着他们站在秋夜星空底下,让他们各自同星星进行一次默默的自由交谈。倘若星空对学生有一种情绪上的感染,这第一课便算成功了。因为哲学的第一次高贵冲动只能来自天上,来自万古不语的闪烁星空。星空是哲学的启蒙老师,也是哲学的最后一课。

三十七

最不幸的人,是遗失生命目标的人。

最不幸的时代,是丧失了生存意义的时代。

有一次,我在马路上看到一个盲人乞丐,他跪在地上,在那里不停地哀求行人施舍:“做做好事呀!”

他还想活着,因为他还没有遗失目标,所以他并不能算是最不幸的人。

三十八

写诗的人,不一定是诗人。不写诗的人,不一定就不是诗人。

同样,写哲学论著(尤其是引据大段大段经典)的人,不一定是哲学家。不写哲学论著的人,不一定就不是哲学家。

有人用墨水在稿纸上写,有人用心泪、血泪、意志和激情在自己的生命史上写,在生与死的搏斗中写。当然我更看重后者。

有的人,生命本身,心路历程本身,就是一首千古绝唱,就是一部风雨不蚀的哲学论著。

诗人和哲人的重要标志都是对世界和人生采取一种独特的态度,独特的感受和思考方式。

三十九

我把整个世界看成是一首诗,于是我便意外地获得了整个世界,包括科学世界和哲学世界。

四十

感情苦闷时,我读先辈们的诗;

思想枯竭时,我读先辈们的哲学。

在诗歌中,我得到了一种生命的冲动;

在哲学中,我得到了宁静,因为我学会了对世界进行默念和沉思。宁静是我同世界和解的标志。

但我觉得这还不够。

我还想握有一把精密的尺子去度量世界。

这把尺子便是自然科学。

四十一

诗人是精神上的百万富翁。铮然一片落地的秋叶,一丝拂面的柔风,一缕浮动的白云,他都能随手拈来把它们编织成一个自给自足的,金碧辉煌的世界。

其实,哲学家和科学家也是如此的。

四十二

不过问情感生活的哲学是干巴巴的哲学。当代哲学尤其要过问情感生活,并用哲学智慧之光去照亮它,丰富它,使它色彩斑斓。

四十三

从古到今,中国国土受到外来哲学大规模的冲击有两次。每一次冲击都给中国的经济、政治、哲学、文学艺术和民族心理特性带来了全面的、深刻影响。

第一次冲击来自印度的佛教哲学,起始于公元2世纪的东汉。最后结果是印度的佛教哲学为中国本土哲学所同化。

第二次则开始于近代,即来自西方哲学的冲击,其中当然包括马克思主义。

当代中国哲学家应深入思考这两次冲击的前因后果和全部含义。

四十四

土地失去水分,便成了沙漠。

人生失去了科学、艺术和哲学,失去了爱情,那会是什么样的人生啊!那是沙漠人生。

四十五

“诗人”是一个极高贵的称谓。

“音响诗人”比单纯的作曲家自然要高出一筹;

“数学诗人”比单纯的数学家也要高出一个层次;

“哲学诗人”同单纯的哲学家的关系也是如此。

四十六

诗人写诗,从不引经据典。

绝大多数人在撰写哲学论著的时候,必引经据典。这难道是从事哲学研究的注定命运吗?我不喜欢这种命运。

四十七

在希望中死去,而不要在绝望中偷生。

四十八

苦闷也是一种幸福,倘若这苦闷是普遍世界的,深沉的,真挚的;倘若它以深厚广阔的人类文化为背景,以整个天地人神这四重结构为背景。

所以,哲学和诗,都是在世界苦闷中求得解脱的一种努力。

四十九

我希望在哲学思考中找到豁达和宁静。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就是哲学追求的境界。

五十

哲学不是丘墓死语的堆砌和引用,不是以炳古人之烛为荣光,而是博大胸襟与天籁合调,在一潭深碧似的内心映出一大片湛蓝的天。我追求这片天。

五十一

雅斯贝尔斯是在海边长大的。那一望无际的、一片烟波接着远天的大海,那永不停息的海浪运动,造就了他的胸次,在他的感情上和理智上都引起了一种震动。他说:“眺望大海,对于我来说,是自然界中最为壮丽的一幕。”这我相信,因为我有同感。

所以,要想真正把握、理解雅斯贝尔斯的哲学,请务必去看看激励过,养育过这位哲人的大诲,看看它的潮汐,它的风暴,以及海上生明月的壮观景象。

是的,打开雅斯贝尔斯的哲学著作,仿佛有一阵阵带咸腥味的海风扑面吹来,仿佛在他的体系后面是浩瀚的、水天一色的德国北海作为它的创作心理背景;读者可以听到海涛声,可以看到万顷碧波在蓝天底下闪烁,可以瞥见一只自由翱翔的海燕在风雨雷电中搏击……当然还有荒凉的海岸,以及一条破渔船静静地躺在海滩上。

我自以为我有足够的内外阅历理解雅斯贝尔斯的哲学。因为我在辽西海边放过六年羊。站在高高的长着狗尾草的崖岸,海鸥就在我脚下。在海涛声中,我曾偷偷地读过他的好几本书。当然是德文原文,不是译文。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