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

1978 年生,旅居海外多年,念京城热闹,归。

爱文艺,喜昏睡。

现供职于《时尚先生》杂志,出版有《九万字》。

我曾发过誓,再也不写为身边人鼓吹的东西,然而拉拉终于让我晚节不保。想来这也正常,认识拉拉的这十年来,我似乎没有拒绝过这个女人提出的任何一个要求,无论是半夜去她家扯淡,还是在北京二环主路上靠边停车,还是旷工去银行排队为她交电话费。而且据我所知,她的大部分朋友都具有跟我相同的症状。一言以蔽之,拉拉是个让人产生“宠物感”的人。

收到《年轻时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书稿电子版时,我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其实拉拉她还是个写字的人。在这本书里,拉拉写她的家人,写童年,写情敌,写周遭经历的点点滴滴。几万字里有旧文,有新作,有些我读过忘了,有些初次拜读,有些历久弥新。但当它们被排在一起呈现出来时,似乎就具有了完整的、特殊的意义,让人不能嬉皮笑脸地对待。我曾戏言此书是“女神碎碎念”,定位固然十分准确,这本书很“拉拉”:它琐碎,言不及义,杂七杂八,随随便便;它与文学丝毫不沾边也没这个打算;它就是一个昔日的文艺女如今的文艺老女拉些家常,大大咧咧又不拘小节,绝对不会挑战你的智商和价值观,而同时,就像作者本人一样,它又有一种丝毫不轻佻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想对它好。

拉拉的书定稿没几天,老公四毛病了。一早起来瘫在床上,手脚不听使唤,口水直流——脑血栓急性发作,是个吓人的病。我赶到医院旁的小旅馆看他时,拉拉掏出相机给我观赏入院全程记录:早晨朋友们赶来给四毛按摩,拔火罐,然后入院检查,打点滴,四毛坐上轮椅,在院子里装神弄鬼——一件惨事搞得像参加音乐节一样欢乐。我想,这就是拉拉的本事。只是,过会儿朋友们都回去了,在这小旅馆里,他俩怎么过呢?会不会害怕、担心,会不会睡不着?临走告别,拉拉摸着四毛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你看,四毛不能动,我也不能出去疯了,下半辈子都交待给他啦。四毛歪着嘴听,挺满足地笑。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这几句话,心中感动。

也许,我们从来无法拒绝拉拉是有道理的。这世上并不缺写字的人,更不缺聪明的人。穷其一生,我所做的不过是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然后用更复杂的方式表达出来,我以为这就是艺术,然后睥睨苍生。对待世俗生活,我极其缺乏耐心和温情,常以一种病态的痛快伤害着自己和别人。而拉拉则和我刚刚相反。她与生活有着真正的肌肤之亲。在她那里,一些非常简单的道理和原则构建出整个世界的基础,在此之上,全是本能。被聪明人讥为愚鲁的其实是非常原始的良善。内心深处我知道,拉拉是难得的。

于是,我写了以上文字。

读过这本书之后,很多人会意识到像拉拉一样生活——是不可能的。道理很简单,因为你不是拉拉。但是,也一定会有很多人因为这本书而忽然发现,世上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生活着,这样睿智风趣、倜傥风流地生活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开心起来。

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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