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搬进学校了。暑假里浪漫的生活,只能在梦里梦见,在回想中想见。这几天她们都是无精打采的。露沙每天只在图书馆,一张长方桌前坐着,拿着一枝笔,痴痴地出神,看见同学走过来时,她便将人家慢慢分析起来,同学中有一个叫松文的从她面前走过,手里正拿着信,含笑的看着,露沙等她走后,便把她从印象中提出,层层地分析。过了半点钟,便抽去笔套,在一册小本子上写道:

“一个很体面的女郎,她时时向人微笑,多美丽呵!只有含露的荼能比拟她。但是最真诚和甜美的笑容,必定当她读到情人来信时才可以看见!这时不止象含露的荼了,并且象斜阳熏醉的玫瑰。又柔媚又艳丽呢!”她写到这里又有一个同学从她面前走过。她放下她的小本子,换了宗旨不写那美丽含笑的松文了!她将那个后来的同学照样分析起来。这个同学姓郦,在她一级中年纪最大——大约将近四十岁了——她拿着一堆书,皱着眉走过去。露沙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不禁长叹一声,又拿起笔来写道:“她是四十岁的母亲了——她的儿已经十岁——当她拿着先生发的讲义——二百余页的讲义,细细的理解时,她不由得想起她的儿来了。她那时皱紧眉头,合上两眼,任那眼泪把讲义湿透,也仍不能止住她的伤心。先生们常说:‘她是最可佩服的学生。’我也只得这么想,不然她那紧皱的眉峰,便不时惹起我的悲哀:我必定要想到:‘人多么傻呵!因为不相干什么知识——甚至于一张破纸文凭,把精神的快活完全牺牲了……’”当当一阵吃饭钟响,她才放下笔,从图书馆出来,她一天的生活大约如是,同学们都说她有神经病,有几个刻薄的同学给她起个绰号,叫“著作家”,她每逢听见人们嘲笑她的时候,只是微笑说:“算了吧!著作家谈何容易?”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跑到图书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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