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些梦都是真的

如果那些梦都是真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频繁地做梦。梦境总是那么相似,像一座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许多小鹿在里面迷路,它们身上有红褐色的斑点,头顶有未长好的鹿角,像细小的枝丫垂挂着苍茫与慌张。我慢慢走近,鹿群全都跑开,每只鹿都向着一个方向奔跑,是一种恐慌之下的秩序。我站在原地,嘴角覆盖着厚厚的失落,像一个冬天。

透明的湖也跟我聊起他做的梦,那些梦明媚如花,宛如装帧起来的油画,有阳光晒出的溪流和晨光。

湖说他在梦中时常会经过一片森林,那里的树木繁茂,发出滴油的绿光。一条小路上铺满了瓷白的沙粒,像倾泻的月光,直通尽头的一间咖啡馆。那家咖啡馆是棕木做的,双脚踩在地板上会发出很好听的声响,如同钢琴。架子上摆满了CD、海报、书籍、小娃娃。服务员是一个男孩,眼睛圆圆的,戴着红色的小礼帽,身后长着小尾巴,像团小小的火焰。他不说话,只是微笑,然后向湖端来醇香的咖啡。湖说他就这样一直安静地坐在馆中,音乐不停地旋转,他从架子上随便抽出一本小说,用很慢的速度去翻阅。不时他也会跟小服务员长时间笑着,直到阳光从他睫毛上醒来。

这样的梦境好熟悉,我似乎在安房直子的《风与树的歌》里见过。里面除了有森林、狐狸商店,还有小孩子的长靴、美丽的桔梗花田、青色的紫苏,里面的狐狸喜欢用蓝色的墨水染小朋友的手指。湖,我爱狐狸,爱你梦里出现的狐狸,爱安房直子的狐狸,也爱一只手持玫瑰的狐狸,它孤独地站在《小王子》里等爱来临。

那些手中的玫瑰肯定在风中结满了露水,然后沉重地低头,耷拉着花瓣。我把目光挪到窗外,一小束金色的阳光落在窗上,穿透尘埃后,仍然仿佛初生般纯净。爱未来,还需等。

透明的湖,其实我也做过美好的梦,那是在高三到来之前。

我梦见自己腾空而起,在天上和大鸟一起飞着。它们有白色而浓密的羽毛,嘴里叼着很大颗的绿宝石,去了北风后面的国家。梦见一头蓝鲸和自己相遇。那时,我们在海边彼此相望,水汽扑在脸颊上,像涂了一层雪白的盐粒,它们轻轻钻入毛孔,如同出不来的往事。那头蓝鲸竟然会说话。它问我,在找什么?我说,在找另外一个自己,他身上有着不忧郁的蓝。后来,我也在梦中遇到了好多好多的人。

梦到爸爸妈妈陪我看了一回《哆啦A梦》,梦到学习委员没有在我课上睡觉的时候记我的名字,梦到便利店里的阿姨在我买完练习本的时候送了自己一大包的热狗,梦到班主任在黑板的高考倒计时上写了大大的一个零,梦到自己站在一座最接近蓝天的山坡上拥抱鸽子落下的羽毛,它们轻柔地贴在我的身上,似乎一瞬间我也能飞起来。可是再后来,自己就被六月的雨水吵醒了。豆子般响声砸在瓦砾上,接连不断。

高三剥夺了我们太多睡觉和做梦的时间,常常觉得自己在齿轮匆忙的旋转中逐渐透明,然后消失。不会留心去看谁穿了好看的衣服,谁的头发又留长了却没被校长发现,不会在意哪些人课间操总躲在教室里吃早点,哪些人晚自习时又没来。每天总是步履匆匆地从树荫下穿过,再也没有一秒的时间可以抬头去看树叶缝隙间的阳光,高三漫长得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生活成了两旁灰色的路牌,提醒你要走到哪,却始终看不清哪是哪。我明白,有些梦说出来就只能是梦。有些梦不说出来也只是梦,而已。

透明的湖,你的梦安静得让我妒忌。我也好想养一只像你梦中那样的狐狸,它会为我煮咖啡,对我微笑,陪我看山间的细水长流。

如果那些梦都是真的,如果我们都能装点彼此的梦,这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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