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许你没到十七岁/每天在等着毕业典礼/也许你正是十七岁

懂的都是别人所说的道理/也许你过了十七岁

往前看,往后看,都特别吃力

爱有时很简单,对方说一句夸奖的话,你就能屁颠屁颠很多年;爱有时很复杂,对方给一个否定,你就能肝肠寸断一辈子。所以,遇见有温度的人,好好珍惜,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带你穿越黑暗的森林,使你成为一个善良不自卑的人。

雪夜街头,马尾姑娘

十年前的心脏很厚,用力才能碎,里面是红袖章、发条青蛙、鸡毛毽子、信纸和崭新的回力运动鞋;十年后的心脏很薄,一吹就能破,里面是啤酒瓶、失眠夜、路灯、烟圈和忘关的电视机。时间一路向左,记忆偏偏掉头向右,所以我们都成了有故事的人。

而大刀的故事尤为特别,像颗星,璀璨而刺眼。

2001年,我作为一个有抱负的青年,开学当天我花了二十块钱买了崭新的笔记本,一口气写下几个大字——等老子上北大!

三年后毕业了,我偶尔打开那本笔记本,里面污渍斑斑,除了那句话外,再没有别的。

我没有上北大,那几个字像笑话一样沉死在那里。

我的同桌是一个江湖大佬,叫大刀,为人仗义。不想听课的日子,我就跟他游荡在县城每个喧闹的黑夜与白天。小酒吧、台球厅、澡堂子、游戏厅、网吧,统统都是我们聚集的地方。

我们一群人骑着摩托车游荡在冬天黄昏的郊区,一路上吹着口哨,将烟灰抖落在空中。

天色昏暗的时候,我们下车去生篝火。空旷的田野,呼呼的冬风,像一串串飞来的毒镖。

为了省事,我跑到农民的草垛前偷干柴,不料失足栽进粪坑。一股凉意袭来,恶臭气息布满身体,我挣扎着爬了出来,委屈得号啕大哭。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大刀却不以为然。

大刀点根烟,一字一顿地说:“一人脱一件衣服给他。”

众人一愣。

大刀提高了音量:“愣着干吗,快啊!”

说完,大刀猛地将外套脱掉扔给我。

大家纷纷效仿,我躲在草垛后,冻得全身打战,第一次感觉到活着的屈辱。恶心透顶的气味涌上心头,我狂吐不止。

第二天,我因高烧不退,被弟兄们带着进了医务室。这件事过去很多年,每次想起我都十分感激大刀。

大刀有一个女朋友,叫马兰。马兰家境优越,平时咋咋呼呼,经常出入酒吧、台球厅、溜冰场等场所。据说两人初次相见,颇有戏剧性。

那天,大刀在溜冰场溜冰。马兰刚学会溜冰,被朋友捉弄,一把推了出去,她大叫着,失去平衡,一头栽在炫技的大刀身上。

据马兰后来说,大刀溜冰技术了得,完全可以避开,但他就是一动不动地挡住了。

当天,大刀的滑冰技术惹恼了几个小混混,他们恶狼一样围上来。大刀满头大汗地跟他们周旋,最后小混混怒了,冲上去就要开打,还没动手,就被另一拨人给围住了,马兰从那拨人中走出来。

几个小混混斜眼看看马兰,却没有动手。那时马兰的威武在学校被传得神乎其神,名声大噪,小混混们只能悻悻地离开。

自此,马兰跟大刀一拍即合,成了情侣。马兰介绍关系网给大刀,大刀对马兰忠诚不贰,两人的感情在兄弟圈传为佳话。

没过多久,马兰急性子、专断霸道的毛病就凸显出来了,大刀念叨着:“忍忍吧,没事……忍忍吧,没事……”

终于有天,大刀如爆发的火山:“忍忍忍,老子都快成忍者神龟了!我再也不要忍了!”

后来有次在网吧,大刀在网上跟一小姑娘聊得正欢,马兰突然出现,抢过鼠标,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人拉进黑名单。

大刀怒火噌地冒起,骂了马兰两句。马兰扇了他两个耳光,众兄弟目瞪口呆,大刀脸色难看地跑了出去。

黄昏时,下雪了,城市白茫茫的一片,马兰担心大刀,就让兄弟们去找他。

我们在街心公园的一个亭子里找到了大刀。他一个人抽着烟,雪窝里扎着几个啤酒瓶。

大刀骑上摩托车,后面两辆摩托车跟上,我们冒着雪花,狂叫着游荡在冬天的马路上。

我们穿过冬天雪花飘落的时光,穿过年轻漫无边际的迷茫,也穿过那一年每个人绽放的笑容。

每个人都很年轻,都不知道愁是什么滋味。

天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行人渐渐稀少,摩托车压着积雪,吱吱呀呀。一家店铺门前的雪地里站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红围脖、扎着马尾的姑娘,久久吸引住我们的目光。

姑娘宛如白雪公主,只是童话里的是橱窗里的模特,而这个却真实地呈现在眼前,让人心动不已。

大刀对姑娘一见倾心,点了根烟,大声问大伙儿:“有没有人认识这姑娘?”

大伙儿直摇头。

大刀幽幽地说:“老子要定她了!”

大伙儿瞠目结舌。

大刀大笑着踩动油门,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摩托车擦着积雪冲向前方。

“非典”爆发,全国警惕,学校被封,同学们都被点名留宿,不得外出。

几个哥们每天只能在宿舍里打牌,嗑瓜子,听港台音乐,玩吉他,生活惬意无比。只是没有大刀。消息灵通的马仔说:“大刀的奶奶去世了,大刀没有请假,红着眼眶翻墙回去办丧事。”

那些天,马兰调动各路人马,疯了似的寻找大刀,却没人告诉她实情,因为每个人都牢记大刀放下的狠话:“谁要透露半点消息,后!果!自!负!”

晚上天气太热,压根睡不着,宿舍的几个哥们起床去操场侃大山。凉风习习,一个大刀的同村玩伴说起了大刀传奇的身世。

大刀的老爹是当地最早的一批个体户之一,据说十年前他家就已经开上了捷达。

后来他爹在草市街倒腾过羊毛、牛皮之类的东西,摇身一变,成了暴发户。

有钱后,他老爹别着大哥大搭上了一个外地姑娘。

他妈妈闹了几次,后来气不过,跳河自杀。

大刀老爹就把财产分了几份,自己一份,给他妈妈娘家人一份,剩下一份留给大刀。

至于为什么给大刀,后来有人说,他可能还是没有忘记当初夫妻两人起早贪黑打拼的日子吧。

他妈妈葬礼没多久,他老爹就张罗着迎亲结婚。大刀对他老爹恨之入骨,摆宴席那天,他揣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来了。

幸好被他一个姨妈发现,几个舅舅扭住大刀,把他锁在屋里头。

再后来大刀没人管教,就开始在社会上鬼混,经不住他奶奶苦苦相劝,才读了高中,可是屁股没坐热,又带着那点钱进入江湖。

2003年9月,“非典”如火如荼,闹得人心惶惶。大刀回来后,学校大门锁得死死的,他只好在附近租了房子。

2003年年底,大刀晚上去找朋友喝酒,凌晨一两点才回来,回到住处,听见卫生间有哭声。

他心一沉,听出是“红围脖”的声音,冲过去疯狂地砸门。

“红围脖”在里面号啕大哭,咆哮着吼了句:“我们分手吧大刀……我再也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分手吧!”

大刀立即就蒙了,眼前的世界像从高处坠落的玻璃,支离破碎。

第二天,“红围脖”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刀打爆了电话,也没她的消息,去她上班的百货公司,经理说她已经辞职走了。

大刀顶着怒火,每天疯了似的打听“红围脖”的去向。

后来大刀终于从一个马仔的口中得知那一晚的事情经过。

12月12日深夜,大刀出去喝酒,“红围脖”照常提着一些烟酒过来。

院子里黑乎乎的,突然走出来几个人,月光照在他们阴冷的脸上。

“红围脖”想逃,却被人从外面锁了院子的门……

这件事后,马兰就消失了。大刀心如刀割,发誓一定要替“红围脖”报仇。

于是,大刀彻底与学校划清界限,每天揣把刀,东奔西走。

2004年的春天,我在宿舍水房洗澡,听见几个小孩议论,说大刀在一家迪厅里找到了马兰,正想动手,几个小混混就围住他了,然后他抽出刀……

大学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大三。那天我在一家小茶馆忽悠妹子,却巧遇高中时睡我上铺的苏磊。我打发走妹子,苏磊告诉我,他复读了一年,读的是经管,是我学弟。

提到大刀,苏磊点根烟说:“大刀扎伤了人,逃了,警察在到处逮他。”

我心一沉,苏磊继续说下去。

大刀不想坐牢,就托了一个朋友的关系跑路,想去新疆找开矿山的姨夫。那哥们将所有的钱全部取出来给大刀,大刀当即就发誓,这辈子如果出人头地,一定不忘他。

临走前,大刀买不到票,离奇的是,有人托关系给弄了一张,大刀走得急没问是谁。后来有传言说那人是马兰,当马兰得知大刀终于上了车,一个人走在街上泪水决堤……

两人曾好过,那个年代混江湖的重情义,虽然是大刀背叛在先,可是她终究忘不了在溜冰场两人初次相见的那一幕。

大刀在火车上的样子十分落魄,很快被扒手盯上,晚上过西安时钱包被偷,他憋住心中的怒火不敢报警,因为他不知道这边是否已经在通缉他。

天一亮,大刀就匆匆下了车,刚走出火车站,一群警察就把他给按住了……

苏磊抽口烟说:“他被判了三年,估计现在已经出来了。”

我叹口气:“你有他消息吗?”

苏磊摇摇头,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

2006年,毕业季到来,我们在困顿中写论文,答辩,照毕业照,吃散伙饭,写祝福语,然后各奔东西,从此难见一面。

2007年,我开始北漂生活,在一家影视公司做策划,每天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大学得的失眠症痊愈了,抽烟却越发厉害,有时候一晚上写东西,两包烟就没了。第二天,我照样昏昏沉沉地挤地铁上班。

2008年,我被莫名地拉入一个高中群,和一个曾经要好的哥们联系上了。两人久别重逢泪眼蒙眬,他告诉我大刀也在北京。我欣喜若狂,立即披上件衣服和他一起打车去找大刀。

在一个偏僻的开发工地边上,我见到大刀。他正在跟一个小贩讨价还价,面容苍老,身后的小房子旁堆积着三四米高的废品杂物。

大刀一眼就认出了我,抹把汗笑呵呵地说:“走,喝酒去!”

我们来到三里屯一家酒吧,大刀有些不适应,看得出来,他很久没来这种场所了。

大刀说:“我在监狱里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了,只是在当地不好混,就来了北京。”

大刀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要为自己的女人讨个公道,‘红围脖’太可怜了,我对不起她。”

大刀说:“可是我耽误了青春,在号子里那两年我也明白了很多事,我看了很多书,书上的很多人生道理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大刀说:“我现在重新开始,过得踏踏实实,这几年渐渐有了幸福自在的感觉。”

我问他:“你没有再见过‘红围脖’?”

大刀苦涩一笑,说:“出来后,我一直打听她的消息,手机号也不敢换,终于在一天晚上打通她的电话。她一言不发,就是哭,哭完了,她说她永远爱我,可惜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不怕兄弟笑话,我当即眼泪就下来了。你们知道的,我欠她的,这一辈子恐怕没机会还了。”

我跟哥们在一旁抽烟,沉重地叹息。

那次见面后,我被公司派去出差,回来后大刀已经离开了北京,不知道去了哪里。

2008年年底,我回老家,在县城一家烩面馆和几个高中同学聊往事,一个同学说:“大刀事发后,马兰就跟另外一个混混好了,最后混混抛弃了她。后来她辍学嫁给了一个阔佬,结果阔佬有家暴倾向,将马兰的眼睛捅瞎一只,马兰对感情心灰意冷却没有提出离婚,就这样一直忍受着,现在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了。”

2010年,我辞掉工作专业从事编剧,天天对着电脑,写着三教九流的人生。

某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以为是广告营销,随手挂掉,结果电话狂响不止,我怒火中烧,准备大骂一场。

那边传来一个沧桑而熟悉的声音:“别挂,兄弟,我是大刀啊,别挂!”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大刀嘿嘿地笑,说他最近天天做噩梦,梦见当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梦见“红围脖”在火中哭。他终究过不了这一关,所以他想找“红围脖”,一定要找到她。

我没有打断他。

大刀说:“我跑了小半年,大海捞针一般,终于从他们老家人口中得知“红围脖”的消息,说是她嫁到了四川,于是我连夜坐车到四川,几经周折,才在一个市区里给她打通了电话。”

大刀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我想他是在极力地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

大刀跟“红围脖”打通电话,“红围脖”答应要跟大刀见最后一面,大刀欣喜若狂。可是等到见面那天,“红围脖”刚到火车站就犹豫了,她无法面对曾经发生的一切,于是忍痛掉头又回去了。

就这样,大刀在候车厅等了一夜,第二天绝望地买票回了北京。

坐在车上,大刀收到一条彩信,是一个陌生号:照片上“红围脖”抱着孩子,一个大马尾,一个小马尾,两人笑意盈盈,身后茫茫大雪……

大刀当时就哭了。

那次通话后,我跟大刀见了几次,后来我再打电话,那边就是空号了。

2014年春节我回家,老家下着鹅毛大雪,我心血来潮决定打车去以前的学校看看。

透过车窗,雪地里玩耍的孩子,天空爆破的烟火,像一幅幅年画,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记忆框架里,而我找不到自己,找不到那一群曾经热血沸腾的少年,统统找不到。

然而,我看得见一切……

我看得见十几年前,几个要好的哥们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给我。

我看得见星辰密布,学校操场的墙角坐满了说情话的男男女女。

我看得见大雪纷飞,我们欢笑着骑着摩托车,穿越一条又一条空荡的街道。

我看得见那个站在雪地里戴着红围脖的姑娘抬头望前方,耳边是大刀的一字一句:这姑娘,老子要定了!

愿你的童话从来都不是骗人的

(一)

五年前,我在学校图书馆的校报上,看到语录哥写的一段话:世界是一个隐喻,有些人看不懂,所以他们说逞强是破碎,倔强是自伤,疯狂是消亡;世界是一个通感,有些人明白了,所以他们说荒唐是翻越,挣扎是自由,孤独是钢枪。

那一年,语录哥爱上葵花女,两人开房被同学目睹,传遍院系。

五年后,我坐在返校的车上,在一个公众号上看到语录哥写的另一句话:毕业前,同学是将进酒、网游和爱恨情仇;毕业后,同学是朋友圈、请柬和孤坟野冢。

这一年,语录哥去澳门赌钱,输了一百万,回家跟妻子大战一场,两人草草离婚。

本来约定的毕业两年聚会,恍惚间就被推到五年后。以前认识的人约定“等我嫁不出去咱俩就好”,最终败给现实,转眼连孩子都会玩手机APP了。

我们约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豪华酒店聚餐,商量着喝醉了就像当年一样:头顶月光,扯嗓子吼“今夜不醉不归”,翻墙回学校。

(二)

整个班级的同学齐聚一堂,吵嚷声几乎掀掉酒店的房顶。大家互相问好,同宿舍关系铁的就勾肩搭背去了小包间,关了门畅聊从前。

一切安静下来,我看着语录哥、葵花女、唐蕾、胡元还有灿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的眼睛像镜头一一扫过他们的容颜,每扫一个人,就像叠化出当年他的样子,故事如流水般淙淙而来,而我要说的是关于语录哥的故事。

语录哥大学时门门功课倒数第一,唯一的闪光点就是文采好。大一时,他作为学校文学社的社长飞扬跋扈,两年陆续发了很多微小说,赚足了学校女生的眼泪。

后来因为写了一些激进的文章被学校下令封杀,在一次跟学校领导的舆论大战中辞了社长一职,开始了浪荡的生活。

事业不在了,爱情却来了。有天语录哥在天台喝得烂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躺在宿舍的被窝里,电脑桌上还放了些水果。

语录哥一头雾水,一打听才知道是一个小学妹把他拖回来了。小学妹被大家唤作葵花女。葵花女从大一就读语录哥的文章,幻想着跟梦中情人有天能够举案齐眉,可是语录哥在学校风生水起,身边女孩很多,她就只好默默退出。直到语录哥被学校封杀,以前围着他转的女孩统统不见了,葵花女这才找到机会。

语录哥在学校文坛销声匿迹,开始琢磨着做生意,要做生意就得有生意经,于是语录哥就天天泡在图书馆里。

他看书快,几个月下来,学校图书馆财经类图书几乎全部被他翻遍,语录哥一边感慨自己将来必定会雄霸商界,一边瞄上了一个天天来图书馆看书的姑娘。

语录哥一打听才知道这姑娘是中文系的系花,于是决定此生非她不娶。

语录哥脑子转得快,文笔又好,十八般武艺全使上,姑娘不是没有动心,只是两人之间有张网,彼此都在网中央,不愿挪近一步。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大三,两人已经成了同学眼中的情侣。语录哥隐隐约约得知系花想要留校当老师,于是帮她写了几篇学术论文,因为观点新颖,文笔漂亮,很快就通过,被计入总成绩。

系花为了感谢语录哥,就允许他在没人的时候牵她的手,这样一来,让本来尾随其后的葵花女伤心欲绝。

大三下半学期,语录哥家里出了点事,他请了几天假,回来后不见系花,一打听才知道她被系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他本打算敲门,可是门一碰就开了,呈现在眼前的是系主任正在抱着系花强吻……

语录哥的火噌一下冒起来,拎起凳子就砸系主任,这一砸就让他彻底背上一个大处分。

可是语录哥不后悔,因为他觉得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出了头。只是他再去找系花的时候,她已经不理他了,语录哥想不通,回去喝得烂醉,隐约从一个哥们口中得知,系花被叫到系办公室,关上门被几个老师盘问,原因据说是有人泄密说她跟语录哥谈恋爱。

自那次后,系花就再也不承认认识语录哥的事实。

语录哥忍无可忍,不听大家的劝阻,二闹中文系。事情结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第三天,学校下发通知,语录哥被劝退学。

语录哥就这样带着家当离开了学校。虽然有人告诉他事实,说系花为了自己的前程,跟系主任发生关系,及后来拒绝承认认识语录哥,统统是自愿的。

语录哥听后,只是无奈地笑笑。

语录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开始做生意,摆摊卖男女内衣,卖女孩子喜爱的小玩具。

葵花女终于找到对语录哥好的机会,不上课就去陪着语录哥,做老板娘。我们经过开玩笑说:“两人这么般配,赶在毕业前把婚结了得了。”

语录哥笑着说:“什么眼神,这可是我妹!”

葵花女听到这话狠狠瞪他一眼,半天闷闷不乐。

后来语录哥开始做销售,往大学宿舍售卖卫生纸,一间挨着一间推销。

为了照顾他的生意,葵花女的宿舍每人至少买三大袋卫生纸,她们宿舍完全成了卫生纸的处理厂,她们从来都没有那么痛快地浪费过卫生纸。后来有次宿管还感慨:“你们宿舍是不是学的研究卫生纸专业啊?”

语录哥在学校卫生纸行业做得红红火火,却触犯了学校里几个大型超市的利益,他们联合学校禁止语录哥售卖卫生纸。我们不服,葵花女带领一批女同学,联合我们宿舍几个哥们在学校游行,为语录哥鸣不平,最后学校为了息事宁人,私下里解决了此事。

但此事过后,语录哥消失了,他退了房子,彻底人间蒸发。

只是我偶尔跟葵花女闲聊,才知道语录哥南下深圳,去捞金了。

大学毕业前夕,语录哥光鲜归来,西装革履,头发油亮。他像当初一样嗓门很大:“无论如何,我不能错过这次毕业聚会。虽然我没有毕业,但老子有一群兄弟!”

那一晚,大家几乎把小餐馆的啤酒喝得精光,回去后发现宿舍已锁门,只好男男女女手拉手走在深夜的马路上去找酒店住。

第二天醒来,大家发现葵花女从语录哥的房间走出来。多少年后,那一晚发生的事终于真相大白:原来葵花女把语录哥给睡了,用她的话说:“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我一定要得到你。”

葵花女得到了语录哥的身体却没得到他的心。之后,语录哥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葵花女跟我在一个城市,偶尔出来聚会,她嘴边不自觉地会提起语录哥的名字。

再后来,葵花女大概无法忍受失去语录哥的痛苦,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于是南下去找语录哥,这已经是毕业三年后。

通过一系列渠道,葵花女终于打听到了语录哥的消息,两人就开始了隔三岔五地一起逛街喝酒,去郊外露营,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处着。

葵花女曾经暗示他无数次,语录哥不会不知道。或许他已经爱上了葵花妹,只是以前留下了阴影,所以无法向对方表露心声。于是两人越处越尴尬,越处越痛苦,终于爆发了战争。葵花女在酒吧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辞职,订机票要回家。

那天语录哥去送她,两人在机场候车厅对视十多分钟,最后互扇彼此一记耳光,葵花女含泪离开。

葵花女走后不久,语录哥投的几家股票翻倍。他用当年在学校自学的财经知识继续做卫生纸生意,不到两年身家已达数百万,这还不算,好几家公司他都占有相当大的股份。

语录哥成了阔佬,很快结了婚,没有通知大家。只是我后来隐约听说他生意越来越红火,人却变得骄奢淫逸,经常烂赌烂醉,妻子忍无可忍,终于提了离婚……

(三)

这次聚会,大家叮叮咣咣地碰着酒杯。语录哥跟葵花妹不深不浅地搭着话,两个人并没有因过去发生的事而尴尬陌生。

那一晚,我们喝得烂醉,直接在这家酒店订了房间。

深夜,大家各自进房休息,语录哥躺在床上睡得像死猪。我出去买烟,回来正好遇见葵花妹。我提醒她早点休息,最后幽幽地说:“千万别再像当年一样啊!”

葵花女笑了:“你想什么呢?我等会儿回去,明天上午还要见客户。”

我说:“祝你顺利!”

结果葵花女还没动身,外面就下了雨,没办法,她只好暂时住下。

晚上我睡得死,第二天起床,发现出事了。

葵花妹没有像当年一样侵犯语录哥,可是语录哥这狗东西竟然深夜潜入葵花女的房间。

葵花妹眼睛通红,拎着包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大家心里七上八下。

语录哥穿着睡衣冲出来,一把抱住葵花妹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

大家发出沉重的叹息。

葵花妹没有挣扎,语录哥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葵花妹看向窗外,淡淡地说:“没关系。”

语录哥提高了音量,大声地喊出来:“我——爱——你!”

全场震惊,葵花女也愣住了。语录哥从手指上拿下戒指,走到葵花妹的面前,说:“我想了很久,你嫁给我吧!”

……

一年后,我在云南丽江的一个小船上刷微信朋友圈,看到语录哥跟葵花女去夏威夷度假的照片。

我十分吃惊,因为从照片上看葵花女和狗东西已然组成三口之家,他伏在葵花女的肚子上。我想他应该已经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了。

夏威夷的海带着回忆翻滚在脑海。每个人都记得那一幕:深夜时分,学校门口,语录哥和葵花女站在摆满小饰品的小摊前,一脸幸福的表情。而那时就注定了他们要一生相守,跌跌撞撞地走到最后……

世界是一个通感,所以荒唐是翻越,挣扎是自由,孤独是钢枪,而爱情也许就是一个被命运提前安排妥当的童话。

愿你的童话从来都不是骗人的。

你的柔软,终成坚强

出版上本小说集的时候,我写了一封信给读者:

亲爱的,昨夜写稿,我突然翻出以前写的一句话:写作者前世是读者的恋人。我很庆幸在人山人海中用文字的导航,路过你生命中最深沉的角落。

时间过得飞快,值得纪念的时光不多,不过是彼此在文字中相互慰藉的片刻,它像一束暖光,照亮前行的方向,也像一把刀,刺进最柔软的地方。新书《你的青春我来过》最后一稿结束,整整抽掉两百多包烟,它是一个透明的婴儿,也是回报读者的礼物,记录了出生于不同地方的我们所经历的相似青春。

无论如何,我希望它在你等地铁时、失眠时、上课发呆时、深夜孤独时带给你一些温暖,当然我更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仅在文字中交谈,更能驾车远行,一路上收集春光、夏日、秋凉和冬雪,于是,每天、每夜、每刻,我都期待着你的消息……

当时天津正下雨,我打车去天津火车站,下了车才发现钱包不翼而飞,现金、身份证、银行卡什么的都在里面,我就站在进站口冻得全身哆嗦地给朋友打电话,最终无果。

后来,一个女生在微博上给我留私信说:我真想见你一面!

我瞄了眼她的地址,发现是天津。

于是我无奈输入几个字:我就在天津,在火车站回不去了!

那边突然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屏幕显示出几个字:你等着,我马上来!

姑娘是开车过来的,因为她长期关注我的微博,我们彼此并不需要陌生人间的那种客套。她过来就问我:“去我家吧?”我没得选择,就说:“你先借我点钱,我回去还你!”

她说:“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还是去我家玩几天吧。”

雨下得很大,行人举着伞闯红灯,她破口大骂。我说:“我还是回去吧。”她说:“没关系的,家里就我一个人,再说我家转弯就到。”

车子在一个小区停下,她带我进入她家,房子是两室一厅,她告诉我,房子是三年前她爸爸买给她的。她还有个男朋友在外地,等他一毕业他们就结婚。

姑娘看我头发湿漉漉的,让我先洗个澡,免得感冒。而后我们就在阳台上喝啤酒,胡乱地聊天,一直聊到深夜。

她说,她和男朋友是异地恋,隔三岔五地吵架,又偏偏分不开,所以有时觉得很没安全感。

我说:“他要是真爱你,怎么舍得不为你考虑?”

她说:“过几天我要去看他,这是我每个月的任务。”

我说:“他来看过你没有?”

她放下啤酒罐,点根烟,淡淡地说:“他上学走不开,没关系的,只要他爱我……”

几天前,我在北京,新书创作使我濒临抑郁,手边的电影活只好放下。我关了机订了张车票,直奔天津。

到了天津已是下午,我沿着海河吹海风,坐着最大的摩天轮看城市灯火,在古玩城淘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本以为烦恼会被抛到九霄云外,可是越是努力地忘掉,记得反而越深刻。

在一家酒店的窗前,我一根一根地抽烟,坦白说,我开始怀疑选择这份职业的前途。晚上噩梦连连,第二天大脑昏沉,再次睡了一天,第三天心情仍不见起色,强忍着起了床,再睡非把命给丢了。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我按下回拨键又立刻挂掉。

次日,我查了下地图,决定背包去蓟县爬山。

北方的山很低矮,不像南方的山巍峨高耸。正值初秋,红果挂满枝头,路边堆满摘下的鲜甜灯笼柿。夜晚我吹着山风,听着远处隐约的狗吠声,心情顿感舒畅许多。

三天后,我觉得精神清爽,决定回北京。我刚到火车站,钱包又突然丢了,迷茫中又与一个陌生姑娘不期而遇。

几天后,姑娘乘飞机去了武汉,走之前她把钥匙给我。我说:“你这么放心把家交给我?”

姑娘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但我永远喜欢你的文字。”

我彻底被击败,挥手祝愿她跟男朋友有一段快乐的时光。

姑娘走后,偌大的房间使我情绪再次起波澜,总觉得要写些什么,却不知道写什么,总觉得自己离不开文字,却又发现随时可以改行去做别的。冰箱里的啤酒快被我喝光,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而消瘦,新书的交稿日期一天天逼近。

我就呆坐着抽了十几根烟,然后将手机上热门的游戏全玩一遍,最后兴致全无,去睡觉。

深夜,我醒来,打电话催促姑娘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

姑娘说:“你再等等,我这边有事。”

我不好再催她,几天后,姑娘飞回来,走的时候她欢天喜地,回来却垂头丧气。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们自驾游吧!”

还没等我理清思路,姑娘已经准备好行装,拎上两箱啤酒,带上一头雾水的我,发动引擎,出发了。

车子一路疾驰,横穿河东,直达静海,几次抛锚,几次修理。我们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在车里,从始至终,姑娘几乎没说过话,我们就这样各自思索各怀心事,一路走一路停。

车子最终在一个荒芜的公路边停下来,我晃晃脑袋,刚要问她为什么不走了。

姑娘突然跳下车,在路边号啕大哭。

我下车,抬头看看,天黑了……

深夜,我们在小树林旁的宽敞空地上搭起两个帐篷,星光披在肩头,夜风徐徐拂面。我们点了篝火,一罐一罐地喝着啤酒。公路上有汽车飞驰的声响,和突然闪来的巨大光柱。

姑娘告诉我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对方劈腿,劈得很隐秘,瞒了她一年,还被她亲手逮到。

我叹口气说:“没关系,有好就有分,剧情不过是今天是你家明天是我家,算不了什么。”

姑娘说:“我不甘心,我明明对他这么好,等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这样伤我的心,太可恶了!”

我说:“那你骂他好了,在这空旷的天地间,老天听到你的声音,说不定明天那狗东西就会遭到诅咒被人劈腿。”

我随口一说,姑娘却照着去做。她爬到一个高岗上,月光照在她的脸庞,冰凉的夜包裹她的全身。她高声喊:“×××,你浑蛋啊,浑蛋,我被你骗了啊!”

她接着喊:“×××,你浑蛋啊,浑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她再次大喊:“×××,你浑蛋啊,浑蛋,我怎么还忘不了你啊?”

说完,她蹲下去哭得稀里哗啦,声音颇有节奏感,起伏不定。

我没有劝她,语言是无力的,眼泪才能使她明白坚强的意义。

很多时候,柔弱无法改变糟糕的结果,坚强却可以设置崭新的起因起点。只要你往前走,新的事物会让柔弱的心慢慢融化,变得无坚不摧。

姑娘哭完回来,我们继续喝酒。她说:“我已经好了,就像你微博上说的一句话,也许想念的变成了憎恶的,深爱的变成尴尬的,期待的变成笑谈的,听说的变成真相的,这世界没有治不了的绝望症,没有解不了的感情题,终有一天,所有的泪水决堤会变成笑着忘记,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所以,我要等!”

我说:“恭喜你!”

她跟我干杯,我们就这样聊着笑着叹息着,直到天色发白,心里柔软的地方似乎长出茧,包裹着糟糕情绪丢到九霄云外。

次日六点左右,我正酣睡。姑娘狂叫着将我从帐篷中摇醒,大喊:“日出了,别睡了,一起看日出啊!”

我被她拉着爬上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早晨的太阳微露容颜,她缓缓地将头靠在我的肩膀,大概看我没有反抗,她靠近了我,闭上了眼。一瞬间,我激情迸发想凑上去,结果我笑场了,她也笑了,我说:“对不起,我没刷牙!”

她笑得更夸张,朝阳像万把利剑刺满我们全身。天亮了。

回北京之前,我莫名接到一个电话,接着收到一个包裹,打开发现是我的身份证,其他的统统不见,我笑着感慨:“身份证被寄回,我算是碰上好人了!”

次日早晨,姑娘开车带我到火车站。她说:“以后常联系,有难过的心事就来找我,我帮你挺起来!”

我不置可否,姑娘笑着拥抱了我,小声跟我说:“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我点点头,她说:“回去寄给我一张明信片,你写了那么多句子,却没有真正属于我的。”

到北京的第二天,剧本就劈头盖脸地砸来,我连续忙了两三周。有天清晨,我彻夜失眠,起床喝水,霞光渗透玻璃刺痛我的眼睛。我拉开窗帘,慢慢走到书桌前,思索片刻,在一张明信片上写道:我们搭乘自己的柔弱,一路跌跌撞撞,跌入黑暗,等待黎明。我们沉浸于情绪的深海,身体越陷越深,拼尽气力,浮出海面。

有一天,阳光照耀万里,你会看到万物复苏;有一天,坚强破土重生,你和春天共同盛开。所有的柔弱长出翅膀,翩翩起飞,那时候,你终会坚强!

每颗冰冷的心里都藏着一束暖光

很多浅显的道理,我们用一辈子才明白;有些晦涩的手段,我们要用一辈子才能忘记。比如,冬天下雪出门忘记带伞,感觉很美却觉得有伞的人更温暖。比如,花心思穿好看的衣服,注意她每个习惯,晚上念叨她的名字入睡,却从不敢问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这是苏速说的。

我说:“那又怎么样?”

她说:“我很孤独。”

我说:“别矫情,这句话已经不流行了。”

苏速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孤独、最高冷的姑娘。她是大学的系花,面容清秀,特立独行。

苏速说:“小时候我很孤独,在大雪纷飞中堆了个雪人,越看越美,就忍不住亲吻它,结果脚没踩稳,一头扎进它怀里,后来花费多半天把它恢复原样。深夜,我怕雪人冷,偷偷起床给它披了件外套,就这样,我悲催的初恋就给了雪人。”

长大后她很孤独,在大学里收到男同学的约会短信,心里很激动却偏偏回复说,同学,你发错了吧?不过……放学后她和大家背道而驰,故意走到一条曲幽小径上,就是为了暗示他过来。可是直到黄昏,男生也没出现,据说后来男生看到了她,慢慢地走近她,一阵风吹来,她的长发飞舞,让男生沉醉却也望而却步,最终退出了……

我说:“那你就是心里住着一个胖子,行动上是一个瘦子。”

她说:“也许是吧,那我该怎么办?我想恋爱想结婚,我有事业,所以我想要一个爱我的人,但这个似乎很难。”

我说:“你这么好的条件,我来我来啊。”

苏速说:“我不跟作家谈恋爱。”

我说:“为什么?”

她说:“作家会被自己作死,即便作不死,也会被自己给暖死。”

于是,我决定不再理她。作家怎么了?没有我们,你们天天骂大街打群架玩泥巴去吧。

苏速毕业后开了家咖啡馆,那儿成了我写作必去的根据地,开始全免费,后来打八折,最后干脆不打折还专门针对我涨价了。

我说:“你想榨干你老同学啊?”

她说:“喏,贵宾卡,你只要办了贵宾卡,就便宜喽!”

好吧好吧,贵宾卡贵宾卡,告诉你,老子的口很毒的,不瞒你说,以前我去哪家吃饭,哪家就关门,去哪家酒吧喝酒,哪家就倒闭,哈哈,等着歇业回家掏耳朵吧。

苏速说:“我前几天谈了场短暂的恋爱,可是持续不下去了。”

我“哦”了一声。

她说:“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甚至比想象中更爱他,你懂吗?”

我说:“懂的懂的,那怎么证明他喜欢你呢?”

她说:“我们分手后,他发来几张和朋友微信聊天的截图。”

苏速拿截图给我看。

第一张:

“你喜欢她什么?”

“我喜欢她不好好吃饭又饿得可怜兮兮地求我带夜宵,喜欢她丢三落四毛手毛脚,不会照顾自己,喜欢她把一切弄糟之后望向我的眼神。”

第二张:

“那你最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她按时吃饭了,会照顾自己了,把生活弄得井井有条了。即使她要求助,拨出的号码也不是我的了。”

第三张:

“那你呢?”

“只要她开心,有人可以让她幸福,我可以站着,离得远远的,嗯,多远都行。”

苏速放下手机,泪汪汪地说:“你觉得他是不是很爱我?”

我说:“首先,他家不是开夜市的吧?”

苏速摇摇头:“不是。”

我说:“其次,他没有强迫症吧?”

苏速摇摇头:“没有。”

我说:“最后,他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吧?”

苏速摇摇头:“不是。”

我说:“好吧,他要是个女的,我把她娶了!”

苏速睁大眼睛:“那你就是说他是一个不错的男生喽。”

我说:“我怎么知道?对了,你想知道一个正常男生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吗?”

苏速:“想呀想呀!”

苏速问:“你喜欢她什么?”

我说:“喜欢是说不出来的,大家都谈恋爱了,我们也就谈恋爱了,同学聚会有人陪了,回家有人聊天了,吃饭有人一起做了,碰到节假日有人一起坐过山车了。”

苏速问:“那你最害怕什么?”

我说:“害怕大家都谈恋爱了,都过得很好,我们却每天吵架,同学聚会她总是不给我留面子,回家聊天聊着聊着就烦了,要吃饭开始考虑谁做饭了,碰到节假日更喜欢跟朋友在一起。”

苏速说:“那结果呢?”

我说:“要么咬牙拼凑一生,要么无奈半路掉头。”

苏速沉默片刻说:“我明白了,但我不能回头找他。”

我说:“没关系啊,那你可以过第二种生活嘛。”

苏速说:“不行,我死也不要那种生活。”

我说:“老板,结账,我要回去占卜测星座。”

苏速说:“为什么?”

我说:“你看,除了努力,我现在只能相信命运了。”

秋天来了,我提着笔记本电脑,神魂颠倒地来到苏速的咖啡馆。咖啡馆多了一个男主人,皮肤白白,个子高高。他正忙前忙后,看我左顾右盼,拿着菜单过来问我,喝点什么?

我拿出贵宾卡。

男主人一愣。

我说:“爱是自私的,不能等价交换,可是总会有些人甘愿成为对方的贵宾卡,刷爆所有人的眼球。”

男主人尴尬地笑笑,不置可否。

我指引他的目光去看吧台前的苏速。

苏速笑得很灿烂,恍如一条冰冻在冬天的鱼,缓缓地融化,接着万道暖光散射开,直插这个世界的胸膛。

多年前有个人跟我说:“丁浩,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回来的。”多年后我跟生活说:“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回来的。”昨天快递小哥送快件,我说:“我不在。”他说:“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回来的。”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感动得稀里哗啦。

其实,不管你多么颠沛流离,总有另一个自己会跟你说:“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回来的。”

多数情况下,我是一个矫情的调调,淹没在高亢的旋律中,走失在人山人海,而你也成了一句邋遢的歌词,浮现在我唇齿之间,记忆中念念不忘。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就是一首歌。

爱有时很简单,对方说一句夸奖的话,你就能屁颠屁颠很多年;爱有时很复杂,对方给一个否定,你就能肝肠寸断一辈子。所以,遇见有温度的人,好好珍惜,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带你穿越黑暗的森林,使你成为一个善良不自卑的人。

很多浅显的道理,我们用一辈子才明白;有些晦涩的手段,我们要用一辈子才能忘记。无论如何,每颗冰冷的心里都藏着一道暖光。

善良是最高级的能力

我去银行办业务时,玩手机很无聊,就跟手里攥着编号的姑娘聊天。

外面正下雨,姑娘的老公搭着件毛衣,提着饭盒,打着伞在马路对面朝她笑。

我感叹:“你真幸福!”

她回答:“我刚做完人流,身体虚弱,他来接我。”

我沉默下来。

她继续说:“他现在天天给我熬鸡汤、洗衣服、捶背、讲故事,从没这样细心过。”

我想开口,却被她打断:“如果可以,真想自己就这样永远不要好……”

这世界上“比较级”的能力是爱,而爱就是善良,善良最后就成了“最高级”。说这话时婆婆七十岁,作为她唯一的孙女,我十二岁,大概当时懂得太多,反而理解不了善良的真正含义。

年少失眠时,我一闭眼就会想起一些熟悉而刻骨的名字,而现在一到深夜,脑海中就会浮现山里面那个爬满藤萝的小院。

石头垒成的老屋前五十米,有一座用泥土垒成的坟,坟上面荒草丛生,青石板的墓碑正中雕刻着爷爷的名字。

寒冬的夜晚,皎洁明亮的月亮高悬于空。我出门溜达,走了趟夜路,回来时睫毛上挂了一层霜露。

我和她坐在老屋里,日光灯因为接触不良时而闪烁。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特别慈祥。她手上正忙碌着用鲜红色的毛线缠绕透明皮筋,说是要给我做发绳,小时候的我很中意这个。

我说:“你跟我去北京吧?”

她摇摇头:“北京太吵,这儿好。”

我皱了皱眉:“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要出点什么事……”

她笑看着我:“能出啥事,城里我不习惯,在这里我种点菜养几只鸡,对了,我明天杀一只鸡给你吃,土鸡。”

我伸出手把她眼前的白发往后捋了一下:“你是不是舍不得爷爷啊?”

她看着我,语气颇为认真:“我一直觉得老头子没有死,他只是在那里睡着了。”

我看着她,突然有些发愣,没说话。

她眼神黯了黯,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就把他当作是睡在那下面就行了,他之前瘫痪了几年,不也是一直躺着的吗?”

我有些难过,她低头忙着手上的事。

我说:“所以,你就待在这里,陪着他,哪儿也不去……”

她坚定地回我:“不去!”

我特别心疼她,想起身抱抱她,可终究没动,因为怕打扰她。此刻她的脑海里,被记忆占据。

就这样我们沉默了差不多两分钟,她轻松地说:“你说,他咋也不保佑保佑我……前段时间我下门口的梯子时摔了。”

我大惊。

她急忙说:“没事没事,我没走稳。”

我开始责怪她:“你怎么没给我们打电话?不行,你还是跟我走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当时走着就突然感觉头晕,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后来用手慢慢地撑着地,摸着梯子站起来了。”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没吃降血压的药?”

她摇摇头:“最近我觉得身体很好,就没吃,觉得浪费,何必花那些钱?”

我突然想哭,对她说:“降血压的药每天都必须吃,你以后哪儿不舒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她可能觉得让我担心了,安慰我说:“在农村里,谁没个磕磕碰碰,稍不注意就摔了,没事没事。”

后来,我们又聊到了爷爷,那个已在地底下冰冷的人。

她告诉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因为打仗而受伤了,后来落下一身病。她生爸爸的前一天,爷爷正在重庆做手术,她挺个大肚子在地里掰玉米,那时候是给生产队干活,赚公分,突然下起大雨,她一个趔趄没踩稳,滚到了五六米的坡下,还好,肚子里面的孩子没事。

她说:“退伍后,你爷爷喜欢到处走着玩,不管他走多远,回来都会给我买点礼物……”

她说:“你爷爷总嘲笑我没见过毛主席,只见过画报,总说得找个机会带我去北京,去天安门,那里有毛主席,可老头子一直没带我去……”

她说:“你们小时候,你爷爷总说,等孙子辈的这些娃娃长大了,我们就真的享福了,当初带儿女的时候,他也这么说过……”

她说:“你们长大了,他却患脑溢血,半身瘫痪了。每次你打电话回来,他都哭,年轻的时候他可好强了,从来不哭,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她最后微笑地看着我说:“你啊!他最喜欢的就是你,瘫痪时总念叨着,说你叫他快点好起来,要带他去全国各地到处走走,他得亲眼看到你结婚,给你带孩子。”

她说到最后,说了一句可能在她这个年纪不怎么能说出来的话,却让我顿时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这句话便是:我想他了,过了一辈子了,他怎么在我最不利索的时候丢下我了。

我流着眼泪说:“我带你去北京,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就跟我说。”

她伸出手擦我脸上的泪水,因为粗糙刮得我脸上皮肤不适。

她说:“哭啥?不哭,我又不会走,还没看你结婚呢!”

我猛吸了下鼻子说:“我总是梦到爷爷,梦里他始终对我笑,和从前一样,习俗上说……梦见去世的人对你笑不好,可我喜欢他对我笑。”

她帮我抹了眼泪,说她梦到过一次,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梦还是醒着的,好像天快亮了,爷爷来到她床边,伸手拿手电筒,对她说,我走了啊!

那天晚上,我看着她的睡颜,思绪万千。

她的青春变幻成一张张明媚的画面,闪过我的眼前。一位皮肤白皙美丽的女子,冲着不远处阳光干净的青年微笑,女子在心里默默承诺,我会永远陪着你,用我的一生……

后来,我把这一包她亲手做的发绳带在了身边。

我很羡慕他们的爱情,当一人离去,另一人守着他的坟,心里住着他的人,哪儿也不去……因为,他在那里睡着。

不管走到哪一年,不管时间是哪一站,我都会回家看看。

不管走到哪一年,不管时间是哪一站,我总会想起两年前。

爷爷下葬时,周围站满了人,她却犹如形单影只,孤单葬他。

最好的夜晚,是你起床煮的面,还偷偷煮了两个鸡蛋;最好的誓言,是你悄悄攒的钱,把我的憧憬塞得满满。

所以这世界上“比较级”的能力是爱,而爱就是善良,善良最后成了“最高级”。

晚安,我们聊聊梦想……

读小学时,老师让站起来说梦想,记得大家的答案一般是老师、科学家、医生、警察……大概是觉得这些职业比较拉风,也不排除当时太单纯的可能。坦白说,我当时的梦想就是:能一直下课吗?今年寒假延长吗?还有,谁说要补习来着?

后来我发现,以前的职业全都和想象背道而驰:当老师的谆谆教诲通常说服不了自己;当科学家的奇思妙想胜不过物理化学各种学科的压榨;当医生逃不过公主的身份丫头的命运的诅咒;当警察的热情促使看了太多破案小说,眼睛提前近视,胆儿也越来越小。

不过,有四种人可称作梦想狂热分子。

第一种是纯粹梦想者。我认识一哥们,他是一个流浪歌手,称自己是艺术家,在北京人满为患的地方弹吉他唱自己原创的音乐,被城管追,被路人翻白眼,被泡面折磨得深夜胃疼,被年龄逼得气喘吁吁……他却没放弃过。

有天我们聊天,我买了一盘他自己刻录的专辑。他说:“我会成名的,这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我说:“你这么确定,为什么不去签公司?”

他叼根烟抱着吉他,一副高傲的样子:“我不想成为小丑,做戏跟音乐不一样。”

后来我在798、地铁通道和奥运公园见过他,他在大风中歌唱,在不食烟火中歌唱,在粉身碎骨中歌唱……令人肃然起敬。

第二种是半截梦想者。他们表现方式很世俗,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想着面包。这种人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不计其数。有个姑娘就是典型的这类人。

她在一家影视公司上班,目标就是做一部自编自导自演,连主题曲都是自己原创的伟大而不违背市场的片子。

我说:“听起来相当威武啊!”

她说:“我预想着这个梦想会很快实现,虽然我现在不得不卑微地做一个影视编辑助理。”

我们是在一个电影剧本的讨论会上认识的,小姑娘很会来事,端茶倒水,提中肯的意见,头头是道,我当时就觉得她应该会一日千里。果然,年底圣诞节她给我发短信送祝福,个性签名写着:一名影视策划。哎嘿,明显升职了!

第三种是短暂梦想者。大学毕业后,我们学校有名同学,专业使然成了火车司机,这种职业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们偶尔联系,半年后,他刚转正就辞职了,拎着箱子去跑业务,每天面对不同的客户,嘴皮翻飞,功效参半。

后来有天他一拍桌子:“我还是去做房地产吧!”于是他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小职员,每天开始向别人推荐户型,解决客户的问题,完全成了一个房子百科专家。

事业刚有起色,他一想又不对:“老子不能干这个!”于是他炒了老板鱿鱼,碎碎念要做编剧,于是向我取经。

我给他推荐了一百多部片子,他窝在家里嗑着瓜子看了几个月。

有天我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样,有收获吗?”他那边噪音很重,说:“看片子会受影响,生命太短暂,我得及时体验自然的魅力,那啥,我现在在桂林山水呢,公交车半路抛锚,手机快没电了,回头聊……”

第四种是助人梦想者。这类人群比较广泛。有个阿姨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本来工作清闲,生活无忧,她却每天像打仗一样勤奋得让人咋舌。

她说:“儿子要买车,女儿房子要还房贷,老公又辞职创业,所以我现在每天除了正常工作,又做三份兼职工。”

我说:“那都是他们的事情,跟你无关。”

阿姨一边用计算机算着这个月的收入,一边斜眼看我:“他们都生活得漂漂亮亮了,我才放心。”

我说:“那您的梦想是什么?”

她说:“你把电话给我留一下,回头有件事我得麻烦你一下,我要下班了,回家还要给老公做饭。”阿姨风一样地离开,留下我在风中凌乱……

所以说,人生像一部手机,梦很近,却不在服务区;爱很少,却开了无数的套餐;心很热,然而知心人换了号,生死交刷了机。小时候,经常哭着哭着就笑了,长大后,经常笑着笑着就哭了。

为什么?因为小时候的笑话是1+1等于王,长大后1+1等于田。

我有一哥们,他在北京上班时,明明薪水不错,倒一班地铁就能到家,却偏偏绕几条街坐公交车。后来他告诉我,在这班车上他遇见平生第一次令他动心的女孩子。

我说:“要号码没?”

他说:“没。”

我说:“那你坚持个什么?”

他说:“我有预感她还会坐这班车的,肯定会的……”

有人就是这样,别人眼中的毫无意义,自己却偏偏一拼到底。所以说,羸弱的人总被生活格式化,强大的人才将生活重新定义,人是靠勇气分辨开来的。

你做一件事,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你失去了恋人,你说自己以后不会好了。你每天从善和自省,他笑你不够商业,矫情造作。后来,不可能竟然成了可能。失去了最爱反而捡到了幸福。你发出的声音,被有回声的世界吸收,打包返还。

这都是梦想的魅力,天上不会掉馅饼,可是一直期望总比心如死灰更有盼头。

坦白地说,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也不是一个内心宽广的人,我甚至童年时有爱哭的毛病。在一切世俗面前,我只想给理想所能有的全部气力,能挖掘多少就挖掘多少,至于剩余不剩余,都跟遗憾不遗憾无关。我只是觉得人活在这世界上,应该有件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做下去,一直做下去,即便过得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因为我们不想一无所有地到来一无所有地离去,因为不想失落,不想让自己失望。

其实,当你对某件事,以及某个人有所期待时,期待本身比这个事情的意义大得多。所以,坐过山车排队的时候,比坐上更刺激,买戒指前积攒的分秒比戴上更动人,所以,不是生命太悲观,是悲观走了调,欺骗了我们的天籁之音。

那么,梦想的意义就是让这个天籁之音不必死于咽喉中。

离世界远一些,离自己近一些。离自己近一些,离勉强远一些。我希望你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人,在雨天探索出路,在黑夜等待黎明,爱自己和爱她都多一些,希望你的人生完美,完美得干脆。

而理想的意思是理解了还敢去想,这一步如同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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