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因你而放荡

此生因你而放荡

几年前我刚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说话和写作总是用些令人吃惊的表达方式,那时候就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好像这样能够令人印象深刻似的。记得有一次,我对一个男人说,你肯定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那男人就说你这是讽刺呢,于是我告诉他,“道貌岸然”这个词,其实很性感。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文字游戏有些太过矫情和做作了,不过这个词的另外这层含义,却也并非我一时心血来潮的释义,我很难向其他人解释我的感觉,直到前两天把《烈火情人》又翻出来看。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里,杰瑞米·艾恩斯扮演的斯蒂芬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从楼梯上走下来,于是我对自己说,这就是那样道貌岸然的性感了。他温良儒雅,举止翩翩,他的笑容里有一丝腼腆和落寞,但是你知道,在这个男人平静的外表下,是翻腾炙热的岩浆,他像一个包装得完美无瑕的礼物,用冷漠和礼貌将任何危险的女人拒之千里。假如你有足够的魅力、有本领撕破了这包装,摘下这道具,你将得到的,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糖果,而这糖果只为你存在,别的人谁也得不到。

这个打开包装的人很快就出现了,她从大门走进他的家,直接地走到他面前,从此也走入了他的生活,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是男人,她是女人,这本没有什么,但除此以外,他是她未来的公公,她是他的准儿媳,于是他们之间,就多了一份乱伦的罪孽。

很多年前我在看这个电影之前,先在杂志上看到这个电影的剧情介绍,当时对于朱丽叶·比诺什所扮演的安娜很是有些愤怒和厌恶。她无疑符合我们从小就知道的那种“红颜祸水”的种种条件,年轻、漂亮、神秘、放荡且胆大包天。她第一次见到他就看穿了他的心,毫不费力地撕下了他苦心经营了许久的面具,将他一直压抑的欲望搅了个翻江倒海。他们最后东窗事发,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而她,却只要穿上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开,再换个男人结婚生子就可以了。她并不是那种机关算尽的女人,但却是那样的自私和残忍,本来她只要和他的儿子、自己并不爱的未婚夫分手,他们就不过是普通偷情的男女关系而已,即便被发现,也不过是上上报纸,被社会批判一下。但是她太知道他因禁忌而更加难以抑制的欲望,因为遇到了他,她决定留在这个家庭里,当他说自己要与妻子离婚娶她的时候,她断然拒绝了他。私下里,她是他的,她给他一切,公开场合,他连碰她一下都不可以。她故意这样,也喜欢这样,因为她知道,有了这一层公媳的不伦关系,在完全占有和完全禁止的两者之间的折磨,会使他永远对她如饥似渴。

他像一只发了情的公兽一样四处追逐着她,不顾一切地和她做爱,完全背离了他历来所遵守的种种信条,又快乐,又痛苦。我仔细地端详着艾恩斯的脸,深深地为他眼睛里的那份孤独所打动。在世人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欲壑难填的老男人吧,纵有翩翩风度,也难以为这个社会所原谅,但是人们是不知道他的孤独的,肉体的结合只是一种形式,而最重要的是,他渴望一种完全释放的自由和一种切入肌肤的温暖。有时候,所有语言的倾诉,都不及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爱你那不能自制的淫荡”,这是《失乐园》里凛子对久木所说的话。他们都是普通人,有世人眼里最正常不过的生活烦恼。斯蒂芬的富裕和地位远非久木和凛子所能比,但对于他来讲,生活也不过是另一种优雅的、昂贵的一地鸡毛而已。同样是违背社会伦理的爱情,他们却远远比他幸福得多,他们紧紧相拥,共同赴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坚信自己是爱着和被爱着的,而他却只能在事发后自我放逐,寻找异国他乡的某一个偏僻的小镇,孤老终身。在遇到她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成功男人,有事业有家庭,有人世间的枷锁同样无法超越。直到遇到她的那一天,他一下子如同坠入了地狱,所有的放荡不羁、狂暴占有都从潘多拉的盒子里跑了出来。和她做爱的疯狂,真的让他开始与众不同,这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恨恨地问她,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而她只是笑而不答,听凭他在她的身上肆虐。也许这本来就是他,他的血管里流淌着不能自制的淫荡,只是他自己一直都不知道。他以为他是某一种人,但是她用她的身体告诉他不是。她揭穿他道貌岸然的伪装,她带他离开安全的轨道,然后松开手,任由他坠落。

我一直疑惑安娜是否真的爱过斯蒂芬,或者一直以来,她的内在只是一只自私而任性的动物,她看到盒子就想去打开它,占有它。她说:“受伤的人是危险的,他们知道怎样让自己活着。”她也果然这样做了,但是和凛子不一样的是,她的心里并没有爱,也不肯放下一切真的去爱谁,她只是喜欢他为她疯狂而已。也许她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与众不同,充其量不过是个自私的尤物,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她才能让他如此淫荡如此释放。她在他眼中是什么,并不是真的重要,重要的是她让他感到了自己是什么。她所吸引他的一切,就是他想做的那个自己。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这么简单,为许多人淫荡的,叫做下贱。只为一人而淫荡的,叫做爱情。

追悔莫及总归是有的吧,至少为了死去的儿子。但是对于这段爱情,倒也不必,她本也配不上他,舍不得自己,舍不得去爱,怎样也不可能成为浴火凤凰,终究跌到了俗世的尘埃里。她的超凡脱俗,原来也不过是个假象,只不过他信以为真,而她自己也是。当他最终明白这一点后,她给他留下的,不过是那一道射进屋内的阳光下,巨大的照片上,一张曾经风华绝代的面孔。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能最终超越欲望,最终明白色即是空的话,应该是斯蒂芬这样的人才对。

“后来我只见过她一次,偶然相遇,在机场转机,她没看见我,她跟彼得在一起,手中抱着一个孩子,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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