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座住宅区,虽然属于老式公房改建,没有那些经过精心设计的高档公寓来得漂亮,但处处都充满着人情味。清晨,偶尔传来几声飞鸟清脆的叫声,小区的老人孩子早早地起了床,跟着音乐在小区的中心花园里打起了太极,跳起了早操。偶尔你驻足观看他们时,他们还会朝你投来善意的微笑,碰到热情一点的老人,还会邀请你加入他们的行列。
丁零零……我随手按掉忘记取消设定的手机闹钟,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不愿意起来。外头照旧响起了老人们锻炼的声响,伴随着窗外孩子们银铃一般的笑声,我闭着眼睛很是享受这样的假日早晨。
正当我迷迷糊糊又将进入梦中会周公时,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翻了个身,没有管它,心想着大概是对门的阿姨又买了什么东西,快递给送来了吧。
谁知,过了三四分钟,敲门的人仍在锲而不舍地拍击着防盗门,而且越来越急促。
这快递员也太敬业了吧,我皱了皱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等等……怎么好像在敲我家的门?
“等等!来了!来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捋了捋我那一头杂草一般的乱发,让它们看起来不至于见不了人,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大门冲去。
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我好像也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吧。
听到我的回答,敲门声停了。我疑惑地打开了门,只见门外一个穿着休闲t恤配短裤的男生,背后背着一个像吉他的乐器包,戴着一副大墨镜,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
“你是……”我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
“纪斯羽。”对方酷酷地回了我三个字。
纪斯羽?纪斯羽?
我在心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纪……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纪斯柏的弟弟?”
他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哥哥应该早和你说过,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不……只是刚才没有睡醒。”我有些窘迫地打开门放他进来,随手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看出来了。”他指了指我身上的睡衣,“维尼熊,你多大了?”
我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纪斯柏的这个弟弟,还真是让人讨厌啊,他能不能闭嘴啊。
我扯出一抹笑,咬牙切齿地说:“不行吗?我带你去房间。”
我住的这套房子是一套两室房,两间房间并排朝南,除去我自己住的那间,另一间原本被当做杂物间使用,后来答应纪斯柏让他弟弟来借住后,我花了三天的工夫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桌子和床都是新买的,空调也是纪斯柏找人新安的,虽然比不上纪斯柏他们家那个豪华的别墅,但住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起码够干净。
“今天起你就住这儿。”我领着纪斯羽来到他的房间,放下东西,指了指衣柜,“衣柜很大,你的东西应该足够放了,如果还要添置些什么你就和我说,反正是你哥出钱。”
他点点头,在房间内随意走动了一圈:“喂,你看看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一个男生吗,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理他。
“钥匙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我拿给你……你,你,你!”
我口吃地指着面前的男生,此时纪斯羽已经取下架在他鼻梁上的墨镜,一张漂亮的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
充满英气的剑眉,像星辰一样璀璨的眼眸,带着慵懒的傲气,高高的鼻子,弧度优美的下巴,还有粉红色薄唇微微上扬,勾出一个魅惑的笑容,这不就是船上那个强吻我的王八蛋吗?
“怎么?想起来了?”纪斯羽这小浑蛋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说起来那天还要谢谢你呢。”
浑蛋,还真是冤家路窄,我牙痒痒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接着说道:“是啊!没想到这么巧!我觉得我们天生八字不合,住在一起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一手抓起他的行李,气势汹汹地往外冲。
“喂,你这个野丫头干吗啊!”他气急败坏地追着我出了房间。
“让你滚蛋!”我转头怒视着他,火苗简直能从我眼中喷涌而出。
“主人,你有电话,主人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这时,房间内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怒瞪他一眼说:“不许动,在这里给我等着!”
他似乎真的被我吓到了,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快步跑进房间,接起电话,态度极其恶劣!
“呃……是我……”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让我的气焰顿时熄灭了。
“纪斯柏,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顿时也温柔了许多。
“玲奈,斯羽到了吗?”纪斯柏关心地问道。
“嗯,到了。”想到外头那个浑蛋,我心里的怒火又有几分复苏。
“因为今天我有急事,所以不能亲自送他过来。”纪斯柏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所以我把地址给了他,让他自己来。没想到这臭小子这么久没回来了,竟然还能安全到达。”
“你太小看你弟弟了。”这句话我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不过纪斯柏竟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哈哈笑了几声,又继续说道:“我弟弟就拜托你照顾了,希望你可以多多关照他。因为你是玲奈,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无奈地敷衍了几句,挂掉了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自从认识纪斯柏以来,我每天叹气的频率都在上升。哪天叹出一头白发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现在杵在客厅里的那个家伙,我该怎么处置?
算了……都为俎上鱼肉了,顺其自然吧。
我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门,在客厅里却没见到那个讨厌鬼,连行李也不见了,不会是老天有眼,让那个家伙人间蒸发了吧。
“喂,你这房间也太小了吧。”
果然……刚才我在做梦,我转头就见那个家伙大摇大摆地从为他准备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这小子进屋以来就没有说过一句人话!
“小你就别住!”二十多个平方的房间还嫌小,难道他要住一百多个平方的吗?再嫌弃的话,快滚回你那豪华别墅吧,浑蛋!
有这个家伙在,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2.
因为答应了纪斯柏要好好照顾纪斯羽,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我还是花了很大的工夫准备了一桌的好菜:鱼香肉丝、红烧狮子头、川味回锅肉、金针菇牛肉卷、清炒鸡毛菜、上汤娃娃菜,外加罗宋汤。就算是过年,我也不见得会下这么多工夫去煮那么多的菜。
在餐桌上,纪斯羽这个祖宗倒是挺给面子的,将一桌菜风卷残云地消灭光了,活脱脱跟受了饥荒,好几个月没吃过饱饭的饥民一般,这着实让我目瞪口呆了好半天。
听说,在国外再有钱,吃的食物还不及国内的一半好吃,不自觉中,我在内心给纪斯羽加了几分同情分。
可谁知刚吃完饭,这灾星就跷起了二郎腿,指示我给他切西瓜、剥橘子、洗苹果,完全把我当成了他们家的用人。
我一下午就待在厨房里又是做饭又是洗碗,都没有休息过,我早就累得腰酸背疼的,此时我的耐性也已经临近了警戒线。
我不时朝纪斯羽投去充满杀意的眼刀,示意这小子快识相点,谁知他视若无睹地继续看电视,甚至拿了一个橙子又要我切。
“切你个大头鬼啊!”我的怒火熊熊燃烧,将手中的橙子狠狠地朝那张可恶的脸砸了过去,刚刚上涨的一点点好感度又回归了负值。
我甩手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那个家伙隔绝在房间之外。
淡定,淡定。
我不停地做着自我催眠。
如果一天都忍不了,以后怎么能成大事?只要他是纪斯柏弟弟一天,我就得习惯!
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了我那本粉色碎花封皮的日记本。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记日记。不管心情好还是坏,我都会把一天所想所遇的事记录下来,开心的永远留存,不开心的也当是把不良的情绪倒进了一个垃圾桶里。
所以,今天受的那个人的气,我一定得找个地方发泄才行。
橙黄色的灯光下,我在纸上奋笔疾书,笔尖触碰纸张刷刷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明显。
我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日记之中,丝毫没有注意我背后的卧室门被无声无息地打了开来。纪斯羽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我的身后,长臂一伸,在我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抽走了我手里的日记本!
“上帝你在开玩笑吧!纪斯柏的弟弟怎么会是船上夺走我初吻的家伙,是这个世界太小了吗?”纪斯羽一边念,一边旋身躲过我想要抢日记的手。
“纪!斯!羽!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个人隐私啊?”我怒火中烧地在房间里和他展开了拉锯战,但是十分钟后,由于对手的身高占了优势,我累得气喘吁吁也没有抢回日记。
只见日记被他刷拉拉地往前翻了几页,我趴在椅子上已经无力反抗了。
“呵呵,发现好玩的了。”说着他朝我抬头一笑,笑容邪恶,“好像……你有喜欢的人?”
我一惊,我怎么就忘了我把所有的心事都记录在那个本子里了,当然也包括喜欢的人!
纪斯羽将手中的日记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个某人是谁呢?”
我一把把日记抢了回来,护在怀里,没好气地冲他嚷嚷:“是谁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幸好在日记里我都把纪斯柏用“某人”两个字替代……要是让纪斯羽知道我喜欢的是纪斯柏,他绝对会告诉他哥哥的,那样的话我就惨了。
纪斯羽摊开手,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我只是为那个‘某人’感到悲哀啊。”
“有什么好悲哀的?”我和纪斯羽大概是天生的死对头,起码现在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被你暗恋,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的事吗?”纪斯羽向我投以鄙视的目光。
“你!”我气急,随手将椅子上的抱枕朝他掷了过去。纪斯羽侧身躲过,摇摇头说道:“不温柔又暴力,还不会打扮,你说你这种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的怪大妈,怎么会有人喜欢?做梦吧!”
“我有没有人喜欢关你什么事!”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推搡着纪斯羽,把他推出了房间。我关上门落了锁,滑坐在地上。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软软的,使不上一分力气,于是干脆就这样坐在地上。一旁的电脑还在播着我最喜欢的那首情歌,我将头埋在膝盖上,想跟着哼上一句,却僵在了嘴边。
“永远隔着亲切,爱少得可怜……”
这也许就是我和纪斯柏之间最真实的写照,也许真的就像纪斯羽说的那样,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更何况还奢望那个人是纪斯柏……我抹了抹在眼眶中打滚的泪珠,我的确身材相貌都没有,但这也不能剥夺我喜欢别人的权利吧!
我暗自握了握拳头,今天起,我和纪斯羽不共戴天!
幸好纪斯柏为了不透露纪斯羽的行踪,没有安排纪斯羽来我们学校念书,让我有了喘息之地。要知道,如果让我天天对着纪斯羽那个混世魔王,我觉得我迟早会变成疯子。
华阳学院所在地是我们市内有名的风景区,而从我家到学校,一路依山傍水,一到春天杨柳依依,仿佛就是水墨画中的场景。
每次放学,我都会选择步行,十五分钟的脚程,我习惯性地放慢脚步欣赏沿途的风景,周围不时有同学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只有这清脆的车铃声才让我感觉到一丝真实,不然我总觉得整个人都好像置身于画中。
当然……总会遇到一些意外的状况。
我转过一个拐角,就看见几个好像电影中黑社会打扮的黑衣大汉,其中竟然还有黑人,十分魁梧,让人想忽视都难。他们将一个人围在中央,感觉……就好像每次电视剧里看到的围殴的开始。
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不禁好奇起来。
我鬼鬼祟祟地跑到一棵树后隐蔽好,悄悄探头张望。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忘记戴眼镜了,所以视线略微有些模糊,但不妨碍观战。
“小子,你欠我们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其中一个黄皮肤的黑衣人冲着被围在中间的人叫嚣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
听着怎么好像是来要债的?
我在心里开始进行着幻想小剧场:被包围在中间的少年可怜兮兮地坐在床边,对着床上的老父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着“爸爸我会救你的”,然后冒着风雪来到了地下钱庄,问高利贷借了一大笔钱,赶回去救自己的爸爸。可惜爸爸的病就和黑洞一样,不停地吸着钱,却没见好转。终于有一天,老父亲撑不住,驾鹤西去了。少年抱着老父亲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强打起精神将父亲埋葬在自家小破屋,办完一切后事后,少年已经无力偿还那巨额的欠款,于是开始了逃亡之路!
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在心中悲愤地感叹道。
突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中间的那个人……还有那群黑衣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几分钟后,猛地一拍树干。
我说那群人为什么会给我这么熟悉的感觉了,他们不就是我在新西兰客船上碰到的那群人吗?而那个少年就是纪斯羽啊!
什么为救老父亲欠高利贷的少年,果然是我电视剧看多了,给人乱加设定,不过像纪斯羽这种家底殷实的小浑蛋怎么会欠人钱呢,真是太奇怪了。
纪斯羽沉默了片刻,仍是那个酷酷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没有钱还你。”
“什么!”
黑衣人绝对是被他的态度给惹怒了,想想也是,怎么会有人说自己没钱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是我的话也会想揍他一顿的。
黑衣大汉们撩起衣袖,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我左右观察了一下,这条小路本来就僻静,而现在又临近天黑,往来的人就更少了,恐怕黑衣人就是摸准了这点,才把纪斯羽堵在这儿的吧,想让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他。不过……
现在我在这里,我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想到他从一开始到现在对我的态度,我就恨得牙痒痒,让黑衣人揍他一顿绝对是便宜他了。不过……我摸了摸下巴,这么多人,黑衣人一个个又那么彪悍结实,伸出的拳头就有我一张脸那么大,就纪斯羽那个小身板……他受得起吗?不会被打成废人吧?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不不,打成废人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欠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