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面烈日炎炎,洒水车刚刚唱着歌一路开过去,地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相比之下,咖啡厅里冷气开得很足,我甚至觉得有些冷。
杨帆很安静,不时低头喝东西,却没有说话。
我怕他憋出病来,于是刻意找话题:“那个……上次你说不想念书了,想出去打工?”
杨帆终于开口了:“嗯,我爸爸治病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觉得我妈可能没钱供我上学了。”
我当即否定了他的想法:“那也不能不上大学啊!他们肯定把你的学费留出来了,信不信?”
“不知道,他们没有和我说过。”杨帆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去问问你妈啊,什么事都需要沟通,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是不行的。”
我有些急,这样的杨帆和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实在相差太远了。
只是我没想到,听到我这么说,杨帆突然抓紧杯子,拼命地摇头:“不,我不想问……我觉得我妈变了。”
我按住他微微发抖的手,安慰道:“唉,这种时候她也很痛苦,你要多多体谅她。”
杨帆突然抬起头,有些慌乱地看着我,用极小的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要保密。”见我点了头,他接着说,“我爸走的那天,有一个女人来看他,他们说了很久的话,然后……我爸拉着那个女人的手闭上了眼睛。当时,我妈就在旁边看着。她不能原谅的是,我爸在临终的时候选择牵别人的手,所以,我爸一走,她就好像疯了似的,把家里所有我爸的照片都烧掉了。她也不想看到我,因为我长得太像我爸了。”
我很震惊,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啊,原来是这样啊!可能……可能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吧!你也别急啊,给她一段自我疗伤的时间,会慢慢好起来的。毕竟人已经不在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杨帆听到我的安慰,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问:“会吗?”
“会啊!你别去想那些事了。大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就用心念书好了。”看他情绪似乎好一点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听到这个话题,杨帆又变得失落了:“我这次考不上的。”
我只好竭尽所能地为他加油打气:“没关系,还有下次呢!复读一年,以你的聪明才智,考个大学还不简单吗?”
“复读?”杨帆放下杯子,皱起眉头,似乎在做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终于,他舒展了眉头,脸色也变得生动了一些,郑重地说道:“好吧,我听你的。”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我这也算是拯救了一个迷途少年!真是功德无量啊!【二】
晚上我回到家时,爸爸妈妈已经张罗好了晚饭。
米黄色的灯光照着一方小小的餐桌,刚好够一家三口吃顿温馨的饭。
爸爸特意做了他拿手的啤酒鸭,不知道放了多少啤酒,吃得我都要醉了,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聊些什么。
忽然,我妈连喊我几声,然后问道:“小羽,小羽,你跟我们说实话,你自己想去复读吗?”
“复读?”我停止咀嚼,慢慢地说,“如果能不复读就最好啦!但是考不上的话,也只有复读了吧!”
妈妈试探性地问:“如果考上一个三流大学也去读吗?”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嗯,时间是最宝贵的财富。如果复读一年,就多耽误一年时间。”
爸爸点点头说:“挺有想法的。”
我咧嘴笑着问:“那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爸爸宽容地笑着说:“对不对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你能拿主意就是好的。”
看到爸爸笑得那么慈祥包容,再想到杨帆,我一时之间觉得心酸不已。
妈妈看我突然不说话了,好奇地问:“小羽,你怎么了?情绪有一点不对啊!”
“哦,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杨帆,以后他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我有些低落地回答道。
“唉!”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对了,今天追悼会结束后,我看你去找了杨帆。后来你和他一起出去了吗?”
“嗯,和他一起去咖啡厅坐了一会儿。”我如实答道,“他看上去很颓废,我陪他说说话。”
妈妈点了点头:“他也真是可怜啊!以前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这两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突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妈,你说,杨帆他爸爸治病花了那么多钱,他们家还有钱让他上大学吗?”
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那是当然!做父母的,怎么也会留出钱来供孩子上学的。他爸爸生前好歹也是个局长啊,对孩子的前途还是很看重的。”
听到妈妈这么说,我如释重负。
妈妈吃完了饭,放下筷子说:“不过,我今天觉得杨帆他妈妈有一点奇怪。”
爸爸插嘴问道:“怎么奇怪了?”
妈妈一边想一边说:“说不上来,反正很奇怪……一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跟她打招呼也不理,好像没把人放在眼里……而且从追悼会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掉一滴眼泪。”
闻言,我就想起杨帆跟我说的那个秘密,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其实,他妈妈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吧……丈夫临走前握住的是别的女人的手,她满腔的怨气都无处发泄,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不然,她要怎么与一个故去的人闹?
爸爸摇摇头说:“也许是对于杨局长的离去,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吧。女人中年时期遭遇这样的变故,性情大变也是正常的。”
唉,我真心希望杨帆和他妈妈都能尽快好起来。
再大的苦难,经过时间的冲刷,应该都会慢慢地淡化,只剩下一个不痛不痒的疤。
【三】
暑假过得很快。
没多久,我们就迎来了高考放榜。
我只考上了一个上海的三流大学,郝好顺利考进了复旦大学,阳琼也如愿进了上海外国语大学,杨帆意料之中地落榜,准备复读。
榜单出来后,班长组织了一场毕业聚会。
这一刻,高考似乎已经被遗忘了,我们现在拥有的是最肆无忌惮的自由时光和可以尽情挥霍的热血青春。
偌大的KTV包厢里,几十个少男少女群魔乱舞,跳完《江南Style》跳《Nobody》,跳完《Nobody》跳《小苹果》。没完没了的音乐轰炸让每个人都晕乎乎的,沉浸在自得其乐的情绪中。
沙发上,阳琼正在和一个男生拼酒。除了她现在手里的那一瓶,她的脚边已经摆了六个空瓶子了。我生怕她被谁占了便宜去,死死地守在她身边。
阳琼时不时地搂住我的脖子叮嘱道:“亲爱的,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出事。要是我醉了,你就赶紧把我拖走。”
此时此刻,郝好正拿着话筒在那里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我捂着耳朵大声问:“我怎么知道你什么程度算醉?”
阳琼没回答我,继续跟人拼酒去了。
看样子,我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忽然,郝帅跳到我身边坐下来,嘻嘻哈哈地问我:“听说宋林君要跟童琳琳出国去了,你还好吧?”
郝帅是郝好的堂兄,都在我们班,但两个人从外貌到性格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我白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关我什么事!”
“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聚会,他们俩都没来,是不是怕了你啊?”郝帅一脸的八卦表情。
我有些愠怒地说:“怕我干什么?我又没把他们怎么样!”
“是吗?那阳琼甩了童琳琳一个耳光不是你指使的啊?”郝帅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一听就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着郝帅问道:“谁说阳琼甩了童琳琳一个耳光?”
郝帅绘声绘色地说起来:“我亲眼看见的呀!就你在输液的时候,童琳琳从医务室里哭哭啼啼地跑出来,阳琼冲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顿时就把她打傻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看向身边正喝得不亦乐乎的阳琼。
她依然彪悍得像个大姐大,即使在我们冷战的期间,她也会默默地站出来帮我,这样的好姐妹,我当初居然为了宋林君那样的人而跟她闹翻,真是瞎了眼!
但是……
我并没有那么讨厌童琳琳。
她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
包厢里,大家继续拼酒的拼酒,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玩游戏的玩游戏。
突然,就在郝好唱到“死了都要爱”的最高音时,喧闹瞬间消失,房间里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郝好的高音飙到一半也偃旗息鼓了。
我正纳闷是怎么回事,一抬眼便看见杨帆站在门口,门被他推开了一半,他的一只脚迈了进来,另一只还在外面。
或许是气氛的变化太突然太诡异,他进退两难,只好尴尬地杵在那里。
我想也没想就站了起来,叫道:“杨帆,快进来!”
声音通过站在旁边的郝好的话筒扩了音,显得很洪亮。所有同学都注视着他,有的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杨帆像是在躲避别人的目光一般,低着头走到我身边。
“你怎么才来?”我故意提高音量,“我们都在等你呢!”
杨帆有些狐疑地看看四周:“谁在等我啊?”
我一手拉着阳琼,一手拽着郝好,回答道:“我们啊!”
阳琼顺着我的话说:“是啊是啊,我们正在说杨帆怎么还不来,结果你就来了!”
杨帆坐下后,气氛渐渐回暖,时不时有人来问候他一声,他也能如常应对。
我特地留心看了一下,发现他的黑眼圈依然很明显,只是精神面貌上稍微好了一些。
郝好转过身来问:“杨帆,你唱歌吗?我给你点歌。”
杨帆摆摆手拒绝道:“不,不唱,我只是来坐坐的。”
郝好见没人跟他抢麦克风,便一个人继续在那里唱《离歌》。
阳琼继续跟人拼酒,其他人也继续聊天的聊天,嬉闹的嬉闹,反而我和杨帆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过了很久,杨帆才开口问我:“你怎么不去唱歌?”
“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五音不全,唱得不好,不敢唱。”
杨帆认真地说:“不会啊,我听过你唱歌,很好听。”
我挺吃惊的,我可从来没在公开场合唱过歌,他怎么会听过?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忍不住问。
杨帆说:“听你在路上哼过。”
“哈哈哈,那也算啊?”我笑着解释道,“我那是随便乱哼的,不骗你,我真的不会唱歌。”
杨帆听我这么说,便不再说话,像是有些失望。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发酸。这样的时候,他肯定很难熬,他现在无非是想听我唱首歌,那我就唱给他听好了。
于是,我跑过去点了一首最熟悉的《勇气》,并且优先到第一位。郝好见状,拿着麦克风也不再唱了,惊讶地望着我,问道:“你唱?”
“我怎么不能唱了?”我反问回去。
郝好朝我竖起大拇指:“哇,你真有胆量!”
他最清楚我的底细了,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五音不全,每次只要开口唱歌必定会遭到他的嘲笑。不过,这次我是真的豁出去了,从郝好手中拿过麦克风,我就跟着音乐唱了起来:“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可是,即便我使出浑身解数来唱这首歌,还是蹂躏了大家的耳朵。包厢里的所有人都不似之前的享受,而是有些忍耐地听着。
没关系,我只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勇气可嘉。
一首歌完了以后,阳琼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大叫一声:“天啊,终于结束了!”
其他人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明说。
我把话筒还给郝好,他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只有杨帆一个人拼命鼓掌。
我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说了吧,我不会唱歌。”
杨帆却十分诚恳地告诉我:“我觉得好听。”
我大笑不止:“你耳朵有问题吧?”
杨帆说:“其实我唱歌更难听。”
我觉得杨帆没有说谎,因为只有唱得更难听的人才会觉得我唱歌好听。我活了十八年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唱五音不全的歌,还恬不知耻地接受表扬。
忽然之间,有种得意的心情在我的胸腔里荡漾,仿佛我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四】
接下来,郝好继续拿着麦克风,吼他的高音。
他几乎把信乐团的歌唱了个遍,唯独少了那首《告别的时代》。他明知道我最喜欢那一首,偏偏不唱。
他终于打算中场休息了,于是把话筒扔给别人,一屁股坐到我旁边,贴着我的耳朵问:“你今天第一次拿起话筒唱歌,是为了杨帆吗?这么快就把宋林君忘了啊?”
我朝他肩上砸一拳,压低嗓子说:“你能不能有一点团结友爱的精神啊?杨帆现在是特殊时期,需要朋友的关心。”
“好吧。”郝好耸耸肩,一脸不爽的样子。
突然有口哨声响起,有人尖叫着喊:“胡笑来了!班花来了!”
大家的目光又都投向了刚刚走进来的胡笑。
她还是那副高贵冷艳的样子,用眼角余光匆匆地把在场的人都瞟了一遍,然后坐在别人给她让出来的座位上。
她穿着垂到脚踝的连衣裙、一双简单的布拖鞋,长发也是随便地挽起来,可就是那么好看。
对比着再看她的疯狂粉丝郝好,我就不厚道地笑了。郝好的个头跟胡笑差不多,天天穿同款不同色的T恤,脸上满满都是青春痘。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去追胡笑,大概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脑吧!
胡笑唱歌也好听,简直是刘若英翻版。
我悻悻地告诉杨帆:“这才叫好听,我唱的那叫什么呀!”
杨帆摇摇头说:“各有各的味道。”
我好奇地问他:“我唱歌是什么味道?”
杨帆想了半天说:“有一点像几年前的‘超级女声’曾轶可。”
郝好听见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我用手肘狠狠撞了郝好一下:“你快去胡笑那边,别在这里讨人厌了。”
郝好死赖着不走,说:“我偏要讨人厌。”
阳琼却突然神秘兮兮地拉着郝好说:“胡笑本来去旅游了,却急着赶回来参加这次聚会,你没觉得她是为了某个人而来的吗?”
郝好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某个人’是我吗?”
阳琼在他脑袋上重重地拍一下:“你注意观察,她在不停地朝我们这边看。”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胡笑,果然,她时不时地朝我们这边瞟一眼。
我激动得差一点跳起来,拽住郝好的衣领就说:“你的机会来了!快过去搭讪!”
“我不去!”郝好竟然红了脸,甩开我的手仓皇地跑开了。
我取笑他这是“尿遁”,可是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郝好一直都没出现。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胡笑还在往我们这边看,我突然意识到她看的不是郝好,而是坐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郝帅。
郝帅?
我回头打量他,因为长得跟电视剧《来自星星的你》里的男主角有几分相似,他可是赚足了学妹们的情书,但他这个人一向浮夸,十句话有八句是假的,怎么会入得了胡笑的眼?
胡笑肯定是近视眼吧?
我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阳琼,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真可爱!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你把郝帅和郝好放在一起比比,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对此,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不知道这会儿郝好躲到哪里去了,我想出去找找他,可是刚走出包厢没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站都站不稳,连忙伸手扶住墙。
宋林君穿着干净的衬衣和帆布鞋,语气依然异常冷静。
他说:“小羽,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别开头不看他,也不想说话。谁知他一把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隔壁的一间无人的小包厢里。因为没人,也没开灯,四下里黑黢黢的,只有外面照进来的一点点光。
我有些害怕,紧张得拼命咽口水。
“你别生我的气好吗?先听我说……”宋林君生怕我逃走,修长的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自从我爸娶了那个女人进门,就没打算供我上大学了。他说两个孩子负担大,让我体谅。他作为父亲不顾我的前途,我只能自己顾着自己了。童琳琳答应借给我一笔钱继续念书,但条件是要我陪她一起去美国。除此以外,我真的没别的路可以走。”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微微颤抖着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你们明明早就计划好了。”
“我不想影响你高考。”
“可你还是影响了。”
“我不知道会那么巧……”
“算了,你不需要对我解释,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的。”
“萧小羽!”宋林君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语气也出现了波动,“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
我激动地把手挣脱出来,用力把他推开,带着哭腔吼道:“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没她漂亮,没她温柔,没她有钱!请你对她好一些,别像伤害我一样伤害她!”说完,我就迅速逃离了现场,仿佛在逃离一场浩劫。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呛到了,我一直在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跑了好远我才想起来,那是宋林君身上的味道。
我觉得自己哭得太狼狈,所以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来,怕再次撞见宋林君,更怕撞见别的同学。
我不停地扯出纸巾,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告诉自己忍住,千万忍住,别再哭了,可是没有用,擦完一遍又一遍,眼泪还是没完没了。
【五】
正在这时,手机响起了郝好唱的《告别的时代》,结果真是郝好打来的电话。我没接,他就反复打,直到我手机的电量急剧下降,我没办法才终于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他问。
“你又在哪儿呢?”我反问。
“我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宋林君了……”
“谢谢,我也看见了。”
“那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你现在出来吧,他走了。”
我疑惑地走出卫生间,结果发现郝好就站在女卫生间门口。
估计他又该笑话我了……
我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郝好还是奚落我:“哭鼻子了吧?我就知道你不能见宋林君。”
我小声嘟囔:“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儿,跟见鬼了一样。”
郝好八卦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才不想告诉郝好。
郝好也没追问,只淡然地说:“他和童琳琳明天就要走了。”
我愣住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林君来这里找我,原来是来见最后一面。我如鲠在喉,反问他:“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童琳琳发的朋友圈了啊!”郝好拿出他的手机来给我看,“人家行李都打包好了,整装待发。明天你要不要去送他?我陪你去?”
“不去!”我果断回绝了郝好的提议。
他才不是真心想陪我去,他只是去看热闹的。
第二天,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去了高铁站,偷偷地躲在一根宽宽的方柱子后面。
宋林君和童琳琳拖着拉杆箱有说有笑地从我面前走过,那一刻,我似乎又闻到了宋林君身上的味道,可惜,瞬间被童琳琳的香水味掩盖。
童琳琳的父母还扛了一些大包小包的让他们带上车去,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告别,宋林君站在一旁微笑。
如果我还有机会争取,那就是现在了,跑出去抱着他哭一场,当着童琳琳父母的面捏造一个残酷的“真相”,或许我们的命运都会有所改变。
可我做不到。
他有他的梦想,我有什么资格破坏呢?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然后透过车窗朝外面的人挥手。
车慢慢开动,艰难地离开了站台。
我幻想自己追着车跑,一边跑一边喊宋林君的名字,现实却是我仍然懦弱地躲在柱子后面,任由自己泪流满面也不敢迈出去一步。
咫尺天涯是什么意思,我在此刻终于明白了。
从此以后,他在太平洋的彼岸,与我生活在两个世界。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一段回忆。
只是这回忆太长,满满地占据了我六年时光。
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遗憾的是我们没能好好地告别。
我就这样轻率粗糙地告别了我的高考,告别了我的初恋,告别了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