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娴儿书 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

与娴儿书 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

[1916年3月20日]

吾居此山陬四日矣。今夕乃忽烦闷(主人殷勤,乃愈增吾闷),不自聊,盖桂使尚须八九日乃至也。最苦者烟亦吸尽(无可买),(夜间无茶饮,饭亦几不能入口,饥极,则时亦觉甘),书亦读尽,一灯如豆,虽有书亦不能读也。

前此三日中作文数篇(有日记寄去,已收否?不见日记则不知吾此书作何语也),文兴发则忘诸苦,今文既成,而心乃无所寄,怅怅不复能为怀。此间距云南仅三日程,吾悔不于初到时即一往彼,稍淹信宿(吾深负云南,彼中定怒我矣),更折而回,犹未晚也。

呜呼,吾此时深念吾爱女,安得汝飞侍我旁耶?吾欲更作文或著书以振我精神,今晚已瞢瞢不能属思,明日誓当抖擞一番也。吾欲写字,则又无纸,箧中有笺数十幅,珍如拱璧,不敢浪费也。离沪迄今虽仅半月,而所历乃至诡异,亦不能名其苦乐,但吾抱责任心以赴之,究竟乐胜于苦也。约廿七八乃能行,行半月乃能至梧州,此后所历更不知若何诡异,今亦不复预计。极闷中写此告家人。

三月二十日由帽溪山庄

孟曦昨日至海防,即夕入云南,觉顿早安抵梧州。

同日又一书云:

嗟夫思顺,汝知我今夕之苦闷耶?吾作前纸书时九点耳,今则四点犹不能成寐。吾被褥既委不带,今所御者,此间佣保之物也,秽乃不可向迩。地卑湿,蚤缘延榻间以百计,嘬吾至无完肤,又一日不御烟卷矣(能趁此戒却,亦大妙)。今方渴极,乃不得涓滴水,一灯如豆,油且尽矣。主人非不殷勤,然彼伧也,安能使吾适者。汝亦记台湾之游矣,今之不适且十倍彼时耳。因念频年佚乐太过,致此形骸习于便安。不堪外境之剧变,此吾学养不足之明证也。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耳。更念吾友受吾指挥效命于疆场者,其苦不知加我几十倍,我在此已太安适耳。吾今当力求睡得,睡后吾明日必以力自振,誓利用此数日间著一书矣。

二十夜向晨

此间寄书殊不易,吾且作此留之,明日或更有所作,积数纸乃寄也。吾今日已甚好,已着手著书,可勿念。

廿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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