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服软”
蒋梦麟做过15年的北京大学校长,威望很高,他的硬气远近闻名。有人问过香港著名人士曹聚仁平生最敬佩的人是谁?曹答:蒋梦麟。问者曰:何也?曹聚仁再答:有种。所谓“有种”,无非是富胆量、有担当,其实就是硬气。
关于蒋梦麟的硬气有两个故事。1935年11月,冀东有人阴谋搞所谓的“华北自治会”,企图把华北五省变成第二个满洲国,蒋梦麟召集北平教育界诸多名流发表联合宣言,痛斥此种行径是“脱离中央,乃卖国的阴谋”。日本人对蒋梦麟极其恼怒,11月29日,他们请蒋梦麟到日军司令部“谈话”。蒋梦麟将此事告知家人和几个朋友,然后单枪匹马来到日军司令部。日本人对他进行威胁利诱,蒋梦麟置之不理,后来日本人又要求他去大连,他坚决拒绝。
赴台后,蒋梦麟极力推动人口节育,遭到许多守旧派的反对,他们诬蔑他“基于极端个人快乐主义之邪念”,为“主张性交自由,而以人为的方式或性交技术以遂其快乐”有人甚至扬言要“杀蒋梦麟以谢国人”。面对别人的攻击,蒋梦麟没有半点畏惧。1959年4月13日,他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我现在要积极地提倡节育运动,我已要求政府不要干涉我。如果一旦因我提倡节育而闯下乱子,我宁愿政府来杀我的头,那样太多的人口中,至少可以减少我这一个人。”历史最终证明了蒋梦麟的眼光。蒋梦麟能硬、敢硬,有时却也会服软。1958年,蒋梦麟第二任夫人陶曾谷因病去世,他们夫妻感情很深,很长一段时间,蒋梦麟都非常悲痛。1960年,在圆山饭店一次宴会中,蒋梦麟认识了杨杰将军的前夫人徐贤乐,两人一见钟情。徐贤乐这个人贪图钱财,品行不佳,周围的人比如陈诚、张群、宋美龄等都极力反对蒋梦麟与徐亲近。生性憨厚的胡适甚至冒着两人可能断交的危险,给蒋梦麟写了一些长信进行劝阻,态度非常鲜明。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蒋梦麟听不进去,1961年7月18日,蒋梦麟与徐贤乐结婚。一年多后,蒋梦麟不慎摔断足骨,此时的徐贤乐充分显示出了爱财的本性,也许是担心蒋梦麟出不了医院吧,她在蒋梦麟开刀前夕迁出户口,转移财产,连蒋梦麟女儿蒋燕华、继女陶燕锦的存款和股票都一锅端了。蒋梦麟对此非常气愤,出院后,他就提出与徐贤乐分居,徐贤乐不干,与之发生激烈争吵。1963年4月10日,蒋梦麟向法院诉请离婚。同日,他对记者发表谈话:“我鼓起勇气与徐贤乐女士结婚,希望再有一个幸福的家,来帮助我的事业。到现在一年多我失望了,我受到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家是我痛苦的深渊,我深深地后悔没有接受故友胡适之先生的忠告,才犯下错误。我愧对故友,也应该有向故友认错的勇气,更要拿出勇气纠正错误。”接着,蒋梦麟将胡适写给他的长信发表在《中央日报》上,作为向故友的道歉。
蒋梦麟的服软不仅体现在对朋友真挚感情的“追认”,也表现在工作中的“改过”精神。1945年6月,担任北京大学校长达15年之久的蒋梦麟出任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因为事先未与北大教授们通气,引起北大教授的普遍不满。不满的原因是蒋梦麟违反了他亲自制定的《大学组织法》关于“大学校长不得兼为官吏”的规定。蒋梦麟最初确实是有兼职的打算的,后在傅斯年等人的劝说下,决定辞去北大校长职务,“他讲话的态度新婚燕尔的蒋梦麟(右一)与徐贤乐(右二)很好,得着大家的同情”,其谢幕未失其一贯的风度。
蒋梦麟的硬与软表面看来似乎很矛盾,其实它们的内里恰恰是统一的。在关系到一个人的民族气节、一个人对真理的认知时,蒋梦麟是硬的,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在改正个人犯下的错误、避免某种规则的破坏时,他是软的,即使自扫颜面也在所不惜。正是这种该硬就硬、该软就软的精神造就了蒋梦麟人格的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