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释新民之义

第三节 释新民之义

我所说的缔造新国民,不是要让我们的国民完全放弃自己旧的一切来效仿别人。缔造的方法有两个:第一是,将我们所本来拥有的一切中的精华和有效的部分进行淬炼、去粗取精,使它们与时俱进地变为新的。第二是,引进外国那些我们本来没有的东西来加以活学活用。这两者缺一不可,否则就不会取得成功。以前高明的老师们培养有才干的人,也不外乎两个途径:一是帮助培养对象完善他原有人格的好的一面,二是帮助培养对象接受新思想、新观念以改造他的人生观。这就是我所说的去粗取精地提炼我们本来就拥有的和引进外国我们本来所没有的先进的东西。培养一个人是这样,培养国民也应该是这样。

凡是能够自立于世界之上的国家,它的国民一定拥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上至道德法律,下至风俗习惯、文学美术,都有一种独立的精神。祖辈流传,子孙继承,这之后族群才能团结一致,国家才能成立,这实在是民族精神的根基和源泉。我们中华民族能够数千年屹立于亚洲大陆繁衍生息,一定是因为我们有独特的宏大、高尚、完美的民族特质,与其他民族有所不同。这也是我们国民应当保留而不应该失掉的东西。即使这样,所谓的保留,也不只是任它们自生自灭,空泛地说:“我们保留它,我们保留它。”就像是一棵树,如果不是年年有新芽长出来,那它早就枯死了;就像是一口井,如果不是时时有新泉涌出,那它不多久就会干涸了。一棵树长出新芽,一口井涌出新泉,难道是依靠的外力吗?他们出自于旧的东西却不可以不算是新的东西。只有日日有新的东西出现,才能保全旧的东西。国民精神也是一样,只有时时清洗它、擦拭它,它才能焕发出光彩。只有日日锻造它、锤炼它,它才能赫然成型;只有不断修缮它、疏通它,它才能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这样坚持下去,国民精神才能与世长存,发扬光大。世人有的认为“守旧”两个字,是一个非常令人厌恶的名词。这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我所忧虑的不在于守旧,而是忧虑没有真正能够守旧的人。真正能够守旧的人是什么样子呢?就是我所说的淬炼我们民族精神中本来就有的东西,去粗取精,与时俱进。

仅仅是淬炼我们民族精神中本来就有的东西让它发扬光大就满足了吗?回答是:当然不!如今的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今天的国民也不是以前的国民了。以前,我们中国有顺民却没有国民,不是我们不能成为国民,而是当时的环境阻碍我们产生国民意识。我们中国一直以来巍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周围都是些落后的小国家。与其他各洲的大国从来没有能够沟通交流的道路和方法,因此我们经常把我们的国家当作是天下。耳朵和眼睛所接触到的,思想所灌输到的,圣贤们所训示的,祖宗们所遗留的,不乏让我们具有成为一个自然人的资格,不乏具有成为家庭成员的资格,不乏具有成为一个乡人、族人的资格,不乏具有成为一个世界人的资格,但却偏偏没有可以成为一个国民的资格。成为国民的这个资格,虽然不一定远远优于以上所说的那些资格,但在这样一个列国并立、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时代,如果缺乏这种资格,那么一定不能够自立于天地之间。因此,今天不想让我们的国家富强就算了,如果真想让我们的国家强大,就不能不综合考察各个国家的民族自立自强的方法,广泛选择其中的长处来学习,用以弥补我们的不足。如今热心评论的人对于我国的政治、学术、技艺,都知道需要取外国之长以补我国之短;但他们却不知道国民的道德、智力、能力,实在是政治、学术、技艺产生的根源。不懂得学习外国国民的道德、智力、能力,只知道借鉴外国的政治、学术、技艺上的长处,不学习别人的根本,只学习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和看到别的树木长得葱葱郁郁,就想把它的枝干移植到自己已经枯槁的树干上有什么不同吗?这和看到别的井中水流汩汩不绝,就想汲取它的水来充实自己已经干涸的水源有什么不同吗?因此学习我们本来没有的缔造新国民的方法,不能不深思熟虑啊。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的现象,不外乎两大主义:一是保守,二是进取。人们在运用这两种主义的时候,有的偏重于保守,有的偏重于进取,也有的是两种主义一起运用结果导致冲突,也有的两种主义一起存在却互相调和。如果只偏重于其中某一种主义,没有能够成功的。保守和进取发生冲突时,必然就会需要调和。冲突是调和的先驱,善于调和的民族,才是伟大的民族,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就是非常善于调和的民族。这就好像是行路,只有一只脚先站稳,另一只脚才能前行。因此我所说的缔造新国民,绝对不是和那些盲目迷恋西方的人一样,蔑视、抛弃我们中国几千年的道德、学术、风俗,以冀求跟在别人的后头蹒跚学步;也不是像那些墨守成规、躺在故纸堆里的人,幻想只要抱着中国几千年留存下来的道德、学术、风俗,就足以让中国屹立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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