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孩子

第一章 芳华初现,梦始黄角桠

“古怪”的孩子

佛说:芸芸众生,如鱼过江,谁又能为谁停留摆尾。然不经意间,你我能为彼此驻步,此乃冥冥天意。纵然今生未能厮守终生,相伴经年,亦是心足。

尘世辗转,人生如梦。曾经年少轻狂,执着地行遍万水千山,望遍天涯孤月,那是一个女子,三毛。一个四处流浪摆弄文字的怪女子。她的故乡,在远方。因此,她将永无休止地追寻。

这世间更多的女子借着一柳、一树、一把丝绸伞,杨柳岸边,吟风弄花,如诗如画演绎婉转的情长梦短,流年绯长。

而三毛却在浩瀚凄艳的沙漠中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在异域他乡把万水千山踏遍,留下了一个个让世人无法模拟的足印。一次次地,三毛如此固执地在撒哈拉的沙漠里风轻云淡地告别她的情、她的爱、她的怀恋,轻轻地飘过,随着云彩一起流浪,坠落又腾空。

人生似梦,曾经沧海,一樽还酹江月。任凭风吹雨打,看庭前花开花落,任天上云卷云舒,沧桑变化,心中的梦就是永不凋落的花,沉淀,升华,成像,散发迤逦的光,普耀。

这世间,任何精彩和传奇,总会有个开始,有个追寻。如今,在那嘉陵江畔正上演着一段传奇。

嘉陵江畔的重庆,中国西南地区的一座名城,寒暑暗转,迷雾朦胧,繁华而又安然,没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爱恋,亦没有何等凄风苦雨的成全。百姓安康,乐得平凡。

1937年,国民党政府在日本战火的蔓延下,迁移到了南京。这座宁静的雾都山城,却成了中国战时的陪都。

重庆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集中了形形色色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异乡人、军人。首都在前方抗战,背后的山城还是车水马龙、夜夜笙歌,前方百万横尸的血还没有流到这里,这里还是一片纯净的自然。

在战火逼迫之下,带着疲乏和寄望,陈嗣庆一家流落至此,如一缕浮萍,无奈自安然。

1943年3月26日,三毛出生在重庆一个名叫黄角桠的地方,有一段民谣,诵说那块尽出奇女和才子的土地。

那一年,风波且定,百事将安,正是天下战乱即将平息的年头。黎明前的黑暗,和平眼看就要到来。中国人民浴血奋战,抗日八年,终于到了庆祝胜利的时候。

远方胜利的号角声还没有传来,山城内一声嘹亮的哭喊,惊醒了无数人。

她出生之时,正有淡红色的曙光,透过氤氲的薄雾,把上帝和平的福音,透过山峦重雾传递过来,敲响了心灵的那口钟,纯净。

至美之景,诗意而苍凉,为这个女婴的到来渲染了特殊的底色。也许只是偶然,也许真是个奇迹,三毛在这个时候出生了。

婴儿是世间最纯净的了,人之初,性本善,婴儿是无欲无求的,载着梦想,载着期望,载着人生,最后载着一个沉重的壳,再也不能翱翔,只有在这个满是人的世界,匍匐前行。

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陈嗣庆,对这个初来尘世的女婴寄予了一个知识分子和基督徒的理想,他为孩子取名叫“陈懋平”。

“懋”字,是家谱上属于她那一代的排行,而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平”也正是和平、平安之意,也是一个文人无力于时势寄托于文字的懦弱、耶稣教徒的祈祷,在这个孩子的身上赋予了和平的使命。也是将最朴素而美好的愿景,寄托在这个女婴的身上。

做父母的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生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淡幸福到老,三毛是没有大富大贵,但幸福只是敲开了窗,还没有来得及入内,就又跑开了。

三毛的命运注定是多舛的,小时候的自闭性格让父母忧愁,几次自杀,父母为此伤心白了头。父母把她含辛茹苦养大,而她又远赴异国他乡,寻找别的安详,最后无恋于世,引颈自杀。

小小的婴孩,学会说话走路,又学会了看书写字。

三毛长到三岁时开始学习写名字,却总也写不好笔画复杂的“懋”字。小孩子图省事,就把“懋”这个字跳过去。小孩子都是懒惰的,一个复杂点的字都不愿意写,而当碰到感兴趣的事时就又勤快至极。

陈嗣庆只得顺水推舟,给她改名叫“陈平”。这是三毛的第二个名字,也是她的第一个笔名,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被大众所知。其他几个孩子跟着沾光,也享受了这个待遇。在三岁的时候就个性了一回,隐约露出固执的苗子。

“三毛”这个名字,是她发表《沙漠中的饭店》时自己起的笔名,那是她1974年发表的短篇,那个时候她正与荷西幸福地生活,每天的欢乐足够多,哪里会想到后来的那些苦难。

起这个名字没有和那个小三毛挂钩什么。三毛只是说,这个名字笔画很好,很是简单。

后来还有人说“三毛”这两个字,是一个卦。三毛是很相信这回事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取这个名字也不无可能。

在这篇文章以前,她一直用真名“陈平”发表作品。

另外,她还有一个英文名字,叫“ECHO”(艾珂),这是一位希腊女神的名字,无关爱情、充满哀愁,就像三毛满腹的痛苦无法说出口。

1989年,三毛第一次回大陆探亲,那个流传着民谣的故乡。在故乡小沙乡,她告诉记者,她要用一个新笔名,叫“小沙女”,纪念她的故乡。

三毛还有一个名字,是她的西班牙丈夫荷西起的,也只有荷西才这样称呼三毛,“我的撒哈拉之心”,很长的名字,那也是一段爱情与婚姻的见证。

分针的转动,最终与时针归一,时针的旋转,终成一体,正如这天下,有分、有合,亦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也许真的是信得太过虔诚,或者是分久必合的契机,战争真的是停止了。政治的风雨和顺了,可以不用再奔波逃窜了,人民也有了追寻幸福安康的渴望。

陈嗣庆也带着全家,搬到了国民党政府所在地南京,并在那里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来创造美好生活。后来生活条件有了改善,住房也跟着变迁,他们住进了南京鼓楼头条巷四号,一幢宽敞的西式宅院里,一个更大的天地。

宅院敦实而深沉,散发着古旧的气息,青砖瓦带静静地陈述着冷暖交替的从前,老旧的阁楼,又唏嘘北雁南归。经年辗转,这宅子已经沉淀成为一个绅士,风度翩翩地看着这女孩成长,互相为伴,互解寂寥。

当习惯了那无忌的童言笑语,人走茶凉会把一个壮年直接老化至垂暮。

有人说,享受了荣誉,也就很难再接受低落,享受了陪伴,就再受不了寂寞。

三毛的三年童年,就在重庆和南京度过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仙童事件,这时的三毛是一个普通人,还只是一个孩子,像我们每个人小时候一样,浑浑度日,只嬉戏玩耍。

只是三毛小时候,性格就孤僻、独立、执拗而叛逆。幽幽的深眸中总是透射出凌厉和冷淡,少见天真的浅笑,多是静默而出神地思考。她最喜欢的地方,是邻近的坟场,大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孤寂和苍凉反让她觉得心安,阴森得恐怖她也无畏。

一个瘦弱的姑娘,趴在坟头上玩泥巴,玩得野风瑟瑟、乌啼阵阵,甚是心悸,她从不知这是恐惧,反而更觉安心,享受这种沉重的安寂。

坟地安静、寂寥的气息,从来都只是三毛玩乐的调味品。她也从不害怕,死人并不是恶魔,他们只是丢失了生命,被困缚在这个狭小的方盒子里,但灵魂却是自由的,还在外面游荡,这里是三毛一个人的,一个个空洞的家。

小时候的三毛就喜欢坟地,长大了的三毛更加青睐这个地方。小时候是为了排解无聊,长大就是要消磨寂寥,很多年后,三毛在坟前放声大哭。

她的爱人,也住进了坟墓,她陪着他,从日出到日落。

三毛的另一种嗜好就是看宰羊,仔细地盯着全过程,一个细节也不肯放过。有种嗜血光芒在三毛眼里闪耀,扭曲的脸庞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瘆人得厉害。看完,脸上有一种满意的表情,一声满足的笑,却能把大人都吓破了胆。

这是冷酷也或不是,在殷殷血色中看到了动物的可怜和生命的悲剧,活着的无奈和死了的解脱。三毛小的时候就对生与死如此地执着,长大后,这份执着成就了她的文学,成就了灵魂的永生。

三毛注定了与众不同,因为她的双眼看的不是风景,而是灵魂。即使隐身,也会被那凛冽的视线刺痛。那双黝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黢巡,偏僻的角落更是不会放过。

世间悲喜无常,人生波折辗转。人生数十年,短短长长,究竟怎样,才不枉然?她执着地用自己的生命勾勒人生的轨道。用生命做出一个待续的答卷。始终在追寻,倔强地追寻!

倔强是悲伤的种子,每一种倔强的包裹之下,总有一颗松软易破的核。那是命运,发芽之后,染了倔强色,即会肆意疯长,不再屈服,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即使是粉身碎骨,最后也留下了那份宁折不弯的坚韧。

在父亲陈嗣庆的回忆中,三毛亦是那样倔强顽强,“有一天大人在吃饭,突然听到打水声音激烈,三毛当时不在桌旁。等到我们冲到水缸边去时,发现三毛头朝下,脚在水面上拼命打水。水缸很深,这个小孩子居然双手撑住缸底,好使她高一点,这样小脚才可打到水面出声。当我们把她提着揪出来时,她也不哭,她说:‘感谢耶稣基督。’然后吐出一口水来。”那个小小的孩子在那时就已虔诚地对耶稣生死相许了。

三毛的一家人都是信奉耶稣的,只是三毛信得更是虔诚,交之与生死,寄之与自然。

三毛从来都没有被虐待、冷落过,但她就是孤独,她讨厌更多的人,可是她又需要关爱,拒绝别人的好意,却独自黯然神伤。

耶稣是三毛一颗心的交托,她不愿意相信别人,却愿意相信耶稣,因为耶稣不会对这个小女孩做什么,为她改变什么,但却是无处不在的。

三毛需要的正是这种淡薄的依托,心灵的依靠,她把一颗心献给了耶酥,只求不孤独。

富足和安稳总是好的,它是一些花朵绽放的土壤。到了南京后,家里宽敞了许多,她玩的花样也多起来:拿着竹竿,想象着自己骑的是会魔法的扫帚;绕着梧桐树骑马,把自己当作古代大侠;林荫采桑,那是一个纯良的少女;蹒跚追鹅,那是年老的妇人。

一个孩子演绎不同的世事,从静物到动物,从生命到苍老。三毛小的时候,就好奇人世间的百态,长大后,一直在追逐天地间的风景。

三毛是和大伯他们住在一起的,很多的人。在这个大家庭里,三毛有堂兄,有堂姐,有弟弟,还有妹妹。但是有的堂兄堂姐念中大,有的念金陵中学,连大三毛三岁的亲姐也进了学校,只有三毛,因为上幼稚园的年纪还不够,就只能在家里玩耍。

那时,三毛有了第一个弟弟,但却是存在感很小的,爱玩的年纪哪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分给动不动就哭而且还不会动的婴儿呢?

三毛的玩伴除了自家的兄弟姐妹,还有和用人兰瑛的孩子“马蹄子”。

不过,她不喜欢他,马蹄子有瘌痢头,而且瘌痢头上总是有嗡嗡作响的苍蝇。那时的孩子总是干净无瑕的,也看不得一点污秽,精神或者是身体上。自闭的孩子更是容不得这样的正常之外的现象。后来,她去上了学,鼓楼幼稚园,是由教育家陈鹤琴所开办的,在家玩的时间就很少了。

兰瑛本来是一个逃荒的人,家里是不需要那么多人的,但是因为和三毛家里的老仆人有亲戚关系,就是管大门的那位老太太,所以才收留了她和她的儿子马蹄子。

最真的快乐总是来自最单纯的心,最单纯的事,属于最单纯的人,那就是童年的孩子们。

三毛是个纯真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不能忍受虚假,就是这点求真的个性,使她踏踏实实地活着。也许她的生活、她的遭遇不够完美,但是我们确知,她没有逃避她的命运,她勇敢地面对人生。

在这纷繁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唯一,人们大多为旅途中的美景而迷失,最后,忘了最初的路。

三毛一直是坚定而执着的,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什么该得、什么不该求,人生的路途她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向走,不曾回头。

人们常说,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是要在路上。而三毛的,却逐一地实现。初来尘世,她便开始了旅程,灵魂之旅,生命之旅……

初识“三毛”

黄角桠,黄角桠,黄角桠下有个家。生个儿子会打仗,生个女儿写文章。

一段歌谣,一段故事,一种人生,一种经历,万帆过后,发现,原来,一切皆有定数。

父亲陈嗣庆是个外来文人,而三毛在落地就沾上了这里的地气,冥冥中就成了那个三毛,那个敢爱敢恨,用生命去写字,用生命去爱的世间奇女子。

三毛是陈嗣庆夫妇膝下第二个女儿。三毛的姐姐叫陈田心,比她大两岁。后来又有了两个弟弟,大弟陈圣,小弟陈杰。在姐弟中,与三毛最亲的是小弟。

陈田心从小喜欢文艺,后来当了音乐教师。陈圣经商。陈杰继承了父亲的法律职业。也许是和黄角桠无缘的缘故,他们既不爱写文章,也不去打仗。

既然是俗世,生在这俗世,也是不能免俗的,无论是不是俗气的一个人。三毛就是极信命理这回事的,她相信一切皆有定数,个性、经历和出生等都是相关联的。她对台湾科学家沈君山说过:“我的看法是,八字和个性有关。”

三毛的一生都在主张逃脱尘世,逃离命运,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个束缚自己的框是三毛亲自制定的。她一直想逃脱,却还在按着命运的轨迹行走。

也许真是这样的印证,也许是那段歌谣的蛊惑。三毛从小就爱极了看书。小的孩童,还是不识很多字的,小三毛是看了图画和字的形状,再去问哥哥姐姐,弄清书里的大意的。可以说三毛是先看书,后认字的。

生长的轨迹怎么崎岖、怎么缠绕,也转不过童年,离不开家庭,少不了那些年少时光。

正如陈嗣庆所期待的,在三毛三岁时,日本政府正式签署投降书,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的鲜血和生命,终于换来了和平。

父亲,陈嗣庆,浙江定海岱山岛小沙乡人。早年毕业于苏州东吴大学法律系,后到上海,以教书为生。抗战时期举家来到重庆,开一律师事务所维持生活。

母亲,缪进兰,出生于上海,那个繁华又寂寥的地方。高中毕业后不久,就和陈嗣庆结婚。缪进兰曾经多次在小学教学,后来辞职在家,当家庭主妇,相夫教子。高中时期的缪进兰,参加过学校抗日救亡协会,积极参与救亡活动。她是学校的活跃分子,还是校篮球队队员。

可以说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毛的父母都是文人,对孩子的教育也并不是那样迂腐无知的,三毛自小也就带有文学的气息。

后来,三毛被送进鼓楼幼稚园。值得一提的是,三毛就是在这一时期,在南京家中,开始了她读书的生涯。

在大宅子里,有一个被哥哥姐姐们称为图书馆的房间,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一个大窗,对着窗有一棵梧桐树,房间内,全是书。

大人的书,放在上层;小孩的书,都在伸手就够得到的地板边上。

三毛因为知道马蹄子从来不爱来这间房间,所以一个人就总往那儿跑,三毛可以静静地躲到兰瑛或妈妈找来骂了去吃饭才出来。

当然并不是只是因为逃避玩伴才进去的,三毛本身也是极喜欢看书的。

在这样的一个文化家庭,父母的熏陶和哥哥姐姐们的辅导。三毛的读书环境也是极好的,对知识的渴求仿佛是从出生就有的。

书室窗外是碧绿的梧桐,书室屋内是求知的孩子。每天清晨,总有如洗的鸟声从窗外传进来,伴着孩子清脆的诵读。

三毛开始走进书看世界,看奇妙人生,那样小的孩子还是不懂什么的,三毛先就只是看故事,然后再学习认字。

三毛也是在这里读了生平第一本书,漫画家张乐平的名作《三毛流浪记》。这是一部漫画故事书。书中小主人公三毛,是一个流落上海街头的孤儿。

张乐平笔下都市孤儿的悲惨生活,感动了千千万万的读者,也包括还在幼时的三毛。“三毛”,成了家喻户晓的流浪儿的典型形象。《三毛流浪记》,全书没有文字,完全以图会意。目不识丁的小三毛,多多少少看懂了书中的情节。

后来,她又读了张乐平的另一本书《三毛从军记》。三毛回忆说:“我非常喜欢这两本书,虽然它的意思可能很深,可是我也可以从浅的地方看它。”

三毛不仅对这个“三毛”永远长不大的人物印象深刻,对三毛的创造者也有很深厚的感情,最后成了他的女儿。

“三毛”看过了,其他凡是书里有插图画的儿童书,三毛也都拿过来看。

图书馆里有一套给孩子看的书,是商务印书馆出的,编的人,就是三毛姐姐的校长,鼓楼小学的陈鹤琴先生,后来三毛进了鼓楼幼稚园,也做了他的学生。

一个还在蹒跚走路的小孩,就要背上书包进学堂,父母的期望,社会的期望,在孩子小的时候,就上了一层枷锁。

索性后来,三毛并没有念完学,但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学历而偏见于她,后来的自学,再后来的留学,无数的讲座、座谈,邀请这个初中没毕业已经辍学的三毛去讲授她的经验。

阅读的时候,小三毛有时笑,有时哭,小小的年纪,也有那样的情怀,好似就已知晓了人世,懂得了悲喜。也正是这样便有了“三毛”这个让世人无法忘怀的名字。

为的或许是人生第一次成长的纪念,更多的可能就是在那时小小的心里就对这个懵懂的世界开始了追求吧。

这漫画形象就此深深地印在了三毛的脑海里,她永远都记得那个头上翘着三根毛,四处流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

冥冥之中,命运总是有所昭示,一粒沙,影印着一片海的往事;一阵风,倾诉着一场雨的情怀。而年幼的三毛透着不一样的灵魂。这个倔强的小女孩从一出生就注定降落人间的使命,去流浪,去追寻。去演绎一场动人心弦的爱恋,去挥写一个凄美绝艳的人生传奇。

二十六年后,在撒哈拉沙漠,她取笔名“三毛”,就是纪念那位第一个和她对话的书上的朋友。

这一世,她并没有辜负这些名字,和平终偿所愿,虽然并不因她。她却因流浪,成了真正的三毛,也成为张乐平的孩子。

除了张乐平的书,她还读了《木偶奇遇记》《格林兄弟童话》《爱的教育》《苦儿寻母记》等书。在书中找寻自己的童话,最后用真实的生命写了一段童话的经历。

三毛说过:“我看书,这使我多活几度生命。”

看三毛的书,也使他人的生命多了几次重生。好像是在透支着后世,贪婪不单属于这一生的风景。否则短暂的一生,怎么可以这样跌宕,这样起伏,这样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一个柔弱女子走过的路。

一个奇女子,不似风清,也不云淡,用她炽烈的情感,疯狂的行为,直达内心底部,在欣赏作品的时候又有些小怨恨,那么直白深刻,无法忽视也不能忽视。

三毛的童年不能说是怎样,因为她也是个孩子,也要玩耍,也有哭闹,只是游戏有些另类,与我们的童年是差不多的,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以后,她的从前就要全部改写。

有一天,三毛在南京的家中看桑树上的野蚕,父亲回来拿出了一大堆金圆券给她玩,而且姐姐哥哥都有,在高兴时却看到老仆人在流泪,说他们要逃难。后来他们逃到了台湾。

在那里三毛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台湾也可以说是三毛真正意义上的故乡,有着虽未生之义,但有育养之恩。也是在他乡心灵归宿的港湾。

远处的山岳飞奔而退,波澜的海峡渐渐入眼。迷雾古城重庆,动乱的南京,三毛也没想到,这一离开就几乎差点回不去,大陆的一丝情缘。

1949年,三毛结束了在大陆的童年生活,跟着父母,漂过东海,站在甲板上,看着大陆,渐渐地远了,在视线中汇聚了一个点,人生的起航线有了开点。

渡过汹涌着墨黛色波的台湾海峡,迁到风雨飘摇的台湾岛。三毛在重庆、南京和上海,大约只生活了四年。在这短暂的四年里,她不懂祖国有怎么样的桑田沧海,却真实地经历了,跟着祖国成长。

抗日战争胜利不久,中国爆发了三年内战。延河之水汇成奔腾之势,星光之火化作咆哮黄龙。中国共产党取得了全面军事胜利,除了让后世纠结愁肠的台湾。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对幼童三毛来说,记忆里是平静的,可却波动着她的人生,确切地说是每个中国人的人生。

这样的经历,对于三毛,有些幸运,有些遗憾。幸运的是经历了,遗憾的是却没有留下回忆。

三毛成名之后,却对她童年经历的时代,倾注了相当多的关心,好像想再重新经历一遍,然后在她的笔下重演。

三毛不仅写文章,还写过歌词和剧本。

那是成名后的三毛在台北的时候,有个朋友在筹集旅费,三毛就匆忙写了九首来应急,其他的八首怎样是不知的,但是那首《橄榄树》红遍了大江南北,传遍了故乡的街市和乡村。

这首词被李泰祥谱成台湾电影《欢颜》的主题曲,歌和电影都是一个双赢的结果,但多年以后的街头还会听见那样的低吟。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母亲缪进兰回忆:三毛在家里写作,专心致志,像一个纸人。这也说明了三毛的孤僻,死后在母亲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也只是那写作的背影。她很少和母亲说话,一旦开口,就要打听旧上海的情形,“什么上海的街呀、舞厅呀、跑马场呀、法租界英租界有多远呀、梅兰芳在哪里唱戏呀……都要不厌其详地问个不休”。

《滚滚红尘》就是那个年代的电影,描述了一个女子在爱情中的痴傻与深情。

那是三毛的第一个剧本,也是最后一个,留下了遗憾,遗憾的美。

那是三毛在病榻上构思的作品,故事的发展,情节的起落,一点一滴,不仅是韶华在爱情在社会中的挣扎,三毛亦是与病痛在斗争。疾病缠身的三毛,没有屈服过,病时痛得死去活来,过后,又是那个没有忧愁快乐的女子。

三毛是一个果断的女子,那样忧郁的“韶华”从不会是她的写照,这在她后来的恋爱中都是可以证明的。

初恋舒凡,三毛爱得深情,爱得迷醉,爱得无法自拔。但当两人不能再继续,命运无法重叠,三毛毅然放弃了,离开去了美丽的西班牙,虽然她内心还很不舍,但坚强是给别人的,软弱从来都是给黑匣子里的自己。

荷西的爱,太过深沉,太过浓重,把一生的幸福的精华全部给了三毛,三毛弱小的身躯担不起这份沉重。

三毛还是一个奇女子,有些本来是美好的词语,用滥了,也就庸俗不堪了。

才子才女满街走是一个例子,银幕、荧幕上的奇女子频频出现也是一个例子。

没有什么词语可以描绘三毛的独特,天外一样的人物,来到这个凡尘历练。

“奇”的正面意思应是“特立独行”,按辞海的解释,即志行高洁,不肯随波逐流之谓也。

在世俗上,三毛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坚持,她欲脱离凡尘,却又被尘缘缠身。

三毛是一个随缘的人,既然生命没有被剥夺,那我们就要学会享受生命的滋味,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青菜豆腐,都要自己去尝一尝的。

她的丈夫荷西是一个西班牙人,荷西对三毛一见钟情,苦苦追了她六年,两人才修得正果。相同只不过是都有颗柔软女人心罢了,都还没看够这俗世,念完这红尘。

佛说: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体会不到快乐。

新的故乡

隆隆的汽笛声,喑哑的嘶叫,从地狱轮回深处传出的昭示。平静的海面在地底深处波涛汹涌,就像三毛的人生,安宁的背后更大的波动在蛰伏,等待着一个时机,然后奋起。

坐船是极辛苦的,即使是不晕船,身体也不会太好受,三毛的母亲晕船吐得厉害,只得整日躺着,像是行将枯槁的人,三毛幼小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也是那样,才记下了“中兴轮”,那个船的名字。

初到台湾一切都是陌生的,父母是有些艰辛苦涩的,对于小孩子来讲却是新奇好玩的,台湾像一个万花筒,里面一切都是新奇的,可以让人眼花缭乱的。

三毛的父亲和伯父,把家安在台北建国北路一幢日本式房子里。在当时,那里还是一片荒僻的街区,拾荒人都少见。

当小三毛跟着哥哥姐姐们踏进日式房子,立刻对榻榻米产生了好奇。争先恐后地脱下鞋袜,奔到榻榻米上雀跃舞蹈,大呼小叫,为释放了脚丫高兴得发狂。孩子们心花怒放,光着脚,一阵乱叫:“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真好!真好!”

那时的台湾,“解放”是一个很可怕的字眼。大人们听见,赶紧跑过来,把孩子们的狂热喝住了,成了一群小木桩。

在来台湾之前,家中的积蓄和金银首饰,都当了出去换了飞速贬值的金圆券给流掉了。当时只知道它们是一种可以换马头牌冰棒的东西。

初来乍到,律师事务所也是不能马上开的,加上伯父一家,八个孩子需要养活,经济十分拮据。这样的状况,一直到三毛念完小学,才有了改善。孩子们都是乐天派,怎么会知柴米油盐都是要钱的,索性,家中怎样贫困,孩子们也是没被苛刻了的。

还不到六岁的年纪,学校是不收的,教子心切的缪进兰硬是把那颗父母心淋漓了尽透,硬是说动了老师同意三毛上学。

还没有享受完童年,还没有来得及缅怀下童年,三毛就背着书包稀里糊涂地进了学校——把无数人禁锢的地方,禁锢着身体,还禁锢灵魂。

从此由一个无知的孩童开始转变,会檄文,懂识字,知晓礼义廉耻,明白孰是孰非,有些事即使是对的也不会被认同,错的还会被人顶礼膜拜,这一刻,懂得了无奈,知道很多都是身不由己。

三毛六岁以前的童年生活,是在不断地变迁流离中度过的。从雾都重庆,再到当时的首府南京。随着内战的炮火一路辗转,途经上海,远渡台湾。三毛的童年,是中国历史大变革时代一群人的缩影,战火中的童年。

尽管是一个战争中漂泊的孩童,尽管屡次迁徙、颠沛流离,但是小三毛并不知多少愁苦滋味,她生长在一个中产知识分子家庭,饥馑冻馁之苦是没有的,衣食住行是从来不缺的。

与同时代的许多中国儿童相比,三毛是幸运太多的,更不用说张乐平笔下的那个流浪儿“三毛”了。

三毛之所以用了这么一个苦难的名字,可能内心是有些她也没发现的优越感吧,只是因为她的感情还在,还有精力、心情和同情来对待他人。她还有充足的感情,没有在流离战火中磨损掉,没有在生与死的选择中抛弃了其他一切的包袱。

三毛自己也说:“我虽然是抗战末期出生的‘战争儿童’,可是在我父母的呵护下,一向温饱过甚,从来不知物质的缺乏是什么滋味。”

即使在以后,一个人在流浪,也是没有流浪儿那种狼狈的,依然桀骜得像是个铠甲勇士,顽强就是她最坚固的守护。

想要做一个恬静的女子,不轻言悲喜,穿长裙,留长头发,温柔浅笑,从容优雅,足矣。

三毛亦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不在于形,最美的是那一颗心,流淌着鲜艳的血,灌溉无情的沙漠,激情了整个人生。

可能是童年太过孤僻,让她选择了以后那样的路,那样一个敏感的孩子,她的无助与孤独也就要用命理这回事来稀释。

她相信一个人的血型会影响人的一生,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个性已经被一些生理因素规定了。

对血型决定性格的说法也笃信不移,她宣称:“至少在我身上,应验了很多事情。”

她的血型是B型。三毛认为B型血的人性格有弹性且开朗。1978年,她住在西班牙丹娜丽芙岛,一天在出门买菜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十一年未见的表姐夫,他乡遇故知,过剩地喜悦。

宴席散,终须别,等到送行的时候,三毛还哭得很凶,但船刚刚驶远,三毛就有说有笑,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三毛用血型来解释这一现象。

三毛说:“我是个B型血的人,虽然常常晴天落大雨,可是雨过天晴亦是来得很快。”

三毛对血型颇有研究,她说:A型冷静,AB型双重性格,O型择善固执。她的丈夫荷西是O型,在西班牙对三毛一见钟情,苦苦追了她六年,这大概就是三毛所说的“择善固执”吧!

三毛还相信生辰星相术。她还说,往往同一星座人的个性,都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她的星座是白羊座。她在一篇散文中这样告诫自己:“你不要忘了,你这等白羊星座下出生的女子,就是掠夺成性的女子。”又一次,她说自己是白牡羊,将一切美德都想占有的“江洋大盗”。

她对世上流传的一些神秘游戏,崇拜得有些走火入魔。荷西死后,她爱玩台湾流行的“仙碟”一类的算命术。

三毛自称,她只要用一枚铜板,在桌面上擦几分钟,就可以和阴间的丈夫进行谈话,可能是真的,可能是思念过切,六年的追逐,二十年的相伴,早已深入彼此的灵魂,只有双双死亡才能消除这种交融。

1984年,她应邀参加台湾作家醉公子主持的“阴间之旅”活动,身体晃动,施以咒语,灵魂就可以步入阴曹地府,和死去的朋友交谈。这种活动醉公子搞了好几次,但是成功完成旅行的人极少。三毛说,她成功了,她见到了她的干爸徐。

她用一支笔,一张纸,口中念念有词,便能和阴间的人谈心。死人的话,她都记录在纸上。三毛曾经以这种方式,给人演示过和徐的一场谈话。

还有很多是关于三毛的“特殊功能”的说法。

那是在她大约五岁的时候,三毛陪同父亲去机场接一位朋友,朋友从日本来,多年的朋友如今相见言谈分外亲热。三毛就拉过父亲,偷偷地说:他家死人了!

一句童言无忌的话吓得父亲心悸起来,紧紧攥住了女儿的手,告诉她不要再乱说话。三毛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

客人到了家后,落座间,面容悲切,言谈凄凄,问及才说,数月前儿子不幸夭折,说罢落泪,众人也跟着黯然落泪,陈嗣庆想起三毛的话,内心惊诧不已。

三毛长大之后,也不止一次地对人说起过她的“特异功能”。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能运用“心灵感应”,掐算过去,猜度未来。还举出好多真实的例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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