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丽姬特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你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他从没发送过任何你不能大声读给芬恩的信息,没有对任何事情表示过任何暗示,但你还是会内疚。他不应该现在发短信,在下班时间,在一个周五晚上,在即将开始享受家庭周末的时候。他应该知道的。
不,那是愚蠢的想法。为什么同事不能在下班后发短信?无论如何,“上班时间”已经是20世纪的概念了。现今,工作已经融入了生活。午夜的电子邮件、周日下午的加班,这一切都很正常;即便对于生活在北海岸的、生活发生了巨变的阶层来说,这类事情也包括在内。
“希望她今天记得你。:)”
你又倒了一杯酒,意识到你在五分钟内就喝完了第一杯酒。等芬恩带着比萨回来时,他不会注意到你已经喝上第二杯了,他不会说什么。
你通常会在周四下班后去养老院看望你的母亲。但是你昨天错过了,今天才挤出时间过去。芬恩心不在焉,贾拉活在他自己的青少年的世界里,他们都不会过问她怎么样。选择北海岸,有一部分原因是让你的母亲更靠近她曾度过童年的地方,希望这对她衰退的记忆有所帮助,或至少让她感觉熟悉。但是今天情况很不好,她根本认不出你。
只有陈问过你的感受。这没什么不对,不是吗?毕竟,在你的生活中排除桑德拉后,陈填补上你最好的朋友的位置。你们都是科学家:他是生态学家,你是优秀、细致的生物学家。你们有相似的幽默感和乐观态度,这在你的职业中很少见。
但是你知道问题在哪儿:他比你小九岁,当他穿短袖衬衫时,你会发现自己盯着他结实、光滑的胳膊;你们妙语连珠的对话;最近,只要你们眼神相交,笑话都不用说出来就能相视而笑。
这条短信,是踏出的新的一步。在周五晚上,还是单独发来,蕴含太多深意。这是危险的。你搬到这儿,是想让你十八年的婚姻生活有个新开始。你同意将发生过的事情抛到脑后,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正轨上——大部分是这样。但是你没有阻止陈,你回复他的短信,偷看他的手臂,你们俩都笑得有点太多了。没有人说过什么——他没有,你没有——当然,这一切可能是你想象出来的。
但是你不这么认为。
你会轻松随意地回复一条短信:“不,她以为我是护士。”然而当你打字时,你意识到这并不有趣。
第二杯酒也像第一杯一样被喝下肚。你换上了矿泉水,他们现在随时会回来,你振作起来,开始收拾桌子,摆放餐巾和杯子。
当座机响起时,你吓了一跳,碰倒了杯子。你抓过一块布,边擦拭边接电话。
“布丽姬特,我是埃德蒙德,芬恩不接电话。”
“去买比萨了。”你不确定你喜欢埃德蒙德,而他似乎已经成为芬恩新一任的最要好的朋友,并且可能能从你丈夫身上赚到一些钱。
“该死的,见鬼。他真的会很想听到这个消息。”
埃德蒙德喜欢夸张。你翻了个白眼:“什么消息?”
“码头雕塑展有人刚刚退出,我走了些关系,如果芬恩能在周四前完成那件作品,他就能参加。”
你用抹布吸干了大部分的酒,然后走到水槽边,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拧着抹布:“听起来不错。”
“不是不错,布丽姬特,我们在说的是重大突破。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新年期间看这个节目吗?他选择了蒸汽朋克主题。他会按传统方式那样,由他来养家糊口。”
你笑了,尽管没带恶意。芬恩的雕塑赚的钱从不曾比它花出去的多。但是它让他很开心,而且由他照顾孩子们意味着你能追求你的事业。正如埃德蒙德所知,这一切都很顺利——突如其来的艺术突破并不在你计划范围内。
“我是认真的。这是件大事。你必须得赶快了。”
过了这么多年,埃德蒙德仍然能激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放在第一位。至少在这一周,让他能赶上截止时间。看看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芬恩去年出轨的事——至少你认为他不知道。你喉间升起不平,几欲作呕:“听着,我已经——”
“就这么定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让他过线,好吗?现在你去告诉他,这也会是你的幸运。”
你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你听到关门声,然后是跨上走廊台阶的“噔噔”的脚步声。芬恩走在最后面,跟在托比身后。托比因为饿着肚子,即将发怒。贾拉则刻意摆出一副青少年的空洞表情。
芬恩放下比萨后看向你:“怎么了?”
你对他笑了,调笑着说:“我应该让你等一等……”
“什么事,女孩?”他问道。
“埃德蒙德刚打来电话,你被选上上一个悉尼的小节目。嗯,叫什么来着?码头什么之类的?”
他盯着你,然后放松下来:“哈,得啦。他们几个月前就选好人了。”
“有人退出了,埃德蒙德认识管事的人。周四前完成那件作品,你就能上。”
他表情的变化告诉你这消息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蹒跚着穿过厨房,经过桌子时还敲一下,一把抓过你,给你一个芬恩式的熊抱。当他举起你时,你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你拍打他的背,他松开手将你放下来,笑得像个孩子。
你心里有些东西松动了,那块坚硬的、紧紧打成死结的东西。你说过你会原谅他,也许,你真的已经原谅他了。你们的吻缠绵着,带着未来的承诺。
“哦,去房间吧。”贾拉做着鬼脸说道。
你立刻回给他一个鬼脸:“你爸爸刚上了悉尼最新户外雕塑展,孩子。这值得庆祝。现在去把托比收拾好。”
贾拉费力地把烦躁的托比抱到高椅上,托比用拳头用力地拍击着高椅上的托盘,就要发脾气。你迅速在托盘上放上一片比萨,芬恩开了瓶啤酒,重新斟满酒杯,给贾拉开了瓶可乐。
你高举起杯子:“敬蒸汽朋克精神,干杯。”
芬恩举起酒瓶和你碰了一下杯,和贾拉的饮料瓶也碰了一下:“朋克什么东西?”
你耸耸肩:“说的是你,埃德蒙德是这么说的。”
芬恩两口吃完第一块比萨,嘴里含满吃的冲着你笑。他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像是中世纪某个村里来的铁匠,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大肚子,他的一切都高大结实。你回以微笑,做出决定。你会放下和陈的事情,你今晚不会回复他的短信,你不会想起他的胳膊;你会成全芬恩的这次机会,在背后支持他。这么多年来,他在工作室里虚度时光,到处卖作品,这是他应得的机会,上帝知道,他有才华。这些年来,他一直雕着木头,而他本应做些金属加工类的,仅此而已。他现在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意识到一切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谁来照顾托比?如果这真的是芬恩的重要时刻,你需要做出调整。你可能会需要一个保姆,或一个清洁工,或者,求你了,上帝,得有人来接过做饭的活儿。
周末有足够的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但不是在今晚。今晚只关于庆祝,关于情爱,关于回家。你会关掉手机,你不再犹豫不决,你会将自己交给他。
你现在还不知道,要过多久,你才会再次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