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

芬恩

后来,芬恩再回忆起那次变故,时光都能追溯到那个下午,他站在暮色中,用细砂纸沿着侯恩松的曲线打磨。随着粗糙的表面被打磨得平整光滑,木头渐渐露出了它隐藏的螺纹状的纹理。他掀开砂纸,吹散细细的灰尘,将手覆盖在木材表面。木材在他指下起伏,仿如活物。

随着几乎消失的光线,空气中终于稍微带上一丝凉意。芬恩身上的汗水已经干了,在皮肤上凝结成一层混合着盐和锯末的硬壳。那些看不见的小动物——青蛙、蟋蟀,他从不曾知道它们是什么——突然在他窗外爆发出一片鸣响,迎接夜晚的到来。

他拿起一块油布放在木头上弄平,回报他的,是在最后一丝光线中发着光的成品。他把它放到地上,怀着一阵刺痛的内疚感将那堆乱七八糟的废金属抛到一边——那些本应该是他的工作对象。他的经纪人确信发条装置能带来突破。但那并不是真正的雕塑,不像是他的雕刻品。

事情的起因是:芬恩从厨房走到工作室实在太不方便了——得双手并用,笨拙地拉开门闩,推开泳池门,再通过游泳池和工作室之间的一扇推拉门,他想解决这个问题。考虑到泳池栅栏涉及的安全原则,又要添加一些机械特性来逗托比高兴,他制作了一套机械装置——埃德蒙德在视频通话里看到的作品:第一部分是壁挂式的滑轮和齿轮装置,外形被设计成猫头鹰,当芬恩拉动黄铜杆时,装置会优雅地打开并自动关闭走廊和游泳池之间的门;第二部分装置被芬恩设计成龙的样子——带有龙头和展开的双翼,用来控制连接工作室和游泳池的滑动门。对,他把它们建得很好——由超大号齿轮、抛光的金属和锁链组成的看似笨拙,却又令人充满兴趣的生物。当它们被装好并投入使用后,完全吸引住了托比。但是,在埃德蒙德宣称它们为艺术品,并命名它们为“猫头鹰哨兵和龙侍卫”之前,芬恩只考虑了它们的实用性。

埃德蒙德要求制作一件特殊的作品,他坚信他能卖出去一件,就像“猫头鹰哨兵”,或者“龙侍卫”那样的,他催促着。但迄今为止,芬恩只收集到一些废金属、老旧的机器部件和齿轮,全都堆在工作台上。

房子里传来了谈话声,他望向窗外,夕阳映着天空似靛似橙,这是个属于亚热带的傍晚,布丽姬特一定已经到家了。当他专注于木雕时,外界于他,恍若无声。他从不将钟表放在工作室,以免它短小的指针让他脱离雕刻的状态。所以,无一例外地,他迟到了。他留下孩子们自己玩玩具,现在,她回家了。今天是星期五,这就意味着在晚餐时会来上一瓶酒,也许她会想要借做爱来将这一周的琐碎抛之脑后,而他的欲望,则来自一整天里手中木料带来的愉悦感。他们会庆祝从工作日过渡到周末的时光,也庆幸他们的婚姻仍然是完整的。至少,他们的性生活没有受到影响。谢天谢地,原来他们仍然渴望对方的身体,不会介意他凸起的肚腩、正在谢顶的脑袋和她的拇指囊肿。

他本应该去吃晚饭,但他需要先游个泳。不用开灯,他快速地纵入水中,冲洗掉身上的灰尘和汗水,这比洗澡更惬意。他拉动“龙侍卫”沉重的拉杆,伴随着齿轮发出的“叮当”声,工作室的滑动门被推开了,他进入了游泳池区域。

十个月过去了,他仍然难以相信布丽姬特会同意买下这座紫色的檐板屋。它镶着红边,歪歪斜斜的门没有上锁,四周角落曲折蜿蜒,花园里长满了色彩鲜艳的热带植物:淡紫色的蓝花楹、红色的凤凰木、粉色的鸡蛋花、黄色的牵牛花。如此不同于他们在霍巴特住的旧砖房,也不同于他们做出这次巨大改变时布丽姬特脑中曾想过的空气清新的海滨房。

他在泳池边脱掉工作服和内衣,俯下身,倾身入水,双手在水面钻出一个洞,身体顺势而入。他在水下揉搓着他的手臂、脸、头发,掉下的灰尘在水中散落,顺着微小的涡纹和气泡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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