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

第二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

翼德要救卢植,不曾救得,要杀董卓,不曾杀得,今遇督邮,更不能耐矣!督邮蠹国害民,是又一黄巾也。柳条一顿,可谓再破黄巾第二功。

写翼德十分性急,接手便写何进十分性慢。性急不曾误事,性慢误事不小。人谓项羽不能忍,是性急;高祖能忍,是性慢。此其说非也。项羽刻印将封,印敝而不忍与;鸿门会上,范增三举玦而不忍发,正病在迟疑不断,何尝性急?高祖四万斤金,可捐则捐之;三齐、九江、大梁之地,可割则割之;六国印,可销则销之;鸿沟之约,可背则背之,正妙在果断有馀,何尝性慢?

西汉则外戚盛于宦官,东汉则宦官盛于外戚。惟其外戚盛也,故初则产、禄几危汉祚,后则王莽遂移汉鼎。而宦官如弘恭、石显辈虽尝擅权,未至如东汉之横,是西汉之亡,亡于外戚也。若东汉则不然,外戚与宦官迭为消长。而以宦官图外戚,则常胜,如郑众之杀窦宪、单超之杀梁冀是也;以外戚图宦官,则常不胜,如窦武见杀于前,而何进复见杀于后是也。是东汉之亡,亡于宦竖也。然窦武不胜,止于身死;何进不胜,遂以亡国。何也?曰:召外兵之故也。外戚图之而不胜,至召外兵以胜之,而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国于是乎非君之国矣。乱汉者,宦竖也;亡汉者,外镇也;而召外镇者,外戚也。然则谓东汉之亡,亦亡于外戚,可也。

前于玄德传中,忽然夹叙曹操;此又于玄德传中,忽然带表孙坚。一为魏太祖,一为吴太祖,三分鼎足之所从来也。分鼎虽属孙权,而伏线则已在此。此全部大关目处。

三大国将兴,先有三小丑为之作引。三小丑既灭,又有众小丑为之馀波。从来实事,未尝径遂率直。奈何今之作稗官者本可任意添设,而反径遂率直耶!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一味骄傲,便算不得奸雄,便不及曹操。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确是怒后愤急语,不然,三人义同生死,何出此言。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可相离?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飞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儁。儁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首回夹叙曹操,此处还他一句下落,且为后文伏线。这里朱儁进攻张宝,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儁令玄德为其先锋,与贼对敌。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玄德使张飞击之。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不数合,刺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过去。

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起妖法,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前张角妖术只在卢植口中虚点一句,今张宝妖术却用实叙,都好。玄德连忙回军,军中大乱,败阵而归。与朱儁计议,儁曰:“彼用妖术,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伏于山头,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

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出迎。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拨马便走,张宝驱兵赶来。将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太平要术》甚是不济。○关公当日已可与翼德并称伏魔大帝。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儁一齐赶上,贼兵大败。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玄德发箭,中其左臂。前写关、张,此写刘备。张宝带箭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儁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只如此带笔接叙,不冗不脱,绝妙经营。且说:“皇甫嵩大获胜捷,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带应董卓。嵩到时,张角已死,了却张角。张梁统其众与我军相拒,被皇甫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了去张梁。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馀众俱降。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又带应卢植,妙。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结曹操。即日将班师赴任。”一场大事,只就探子回报,带笔写出。一边实叙,一边虚叙,参差尽致。朱儁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了却张宝。○以三寇为三国作,而“天公”先亡,“人公”次之,“地公”后亡,正应着魏先亡,蜀次之,吴亡又次之,天然一个小样子。朱儁遂平数郡,上表献捷。

时又黄巾馀党三人:三人方死,又有三人作馀波。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儁即以得胜之师讨之。儁奉诏,率军前进。时贼据宛城,儁引兵攻之,赵弘遣韩忠出战。儁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朱儁自纵铁骑三千,径取东北角。贼恐失城,急弃西南而回。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朱儁分兵四面围定。

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儁不许。不许得有见。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儁曰:“彼一时此一时也。

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此是正论。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两策都是。儁然之,随撤东、(西)〔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儁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了却韩忠。馀皆四散奔走。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与儁交战。儁见弘势大,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

儁离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来得突兀。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馀人劫取商人财物,于岸上分赃。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状。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坚赶上,杀一贼。亦是自幼便奇。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后会稽奸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馀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音于。眙音夷。丞、下邳音披。丞。有此大功,只除一丞,可笑。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馀人,前来接应。孙坚为吴国孙权之父,故百忙中特为立一小传。朱儁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儁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馀人,贼众奔溃。赵弘飞马突槊,直取孙坚。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刺弘下马,了却赵弘。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写得孙坚如此英雄,可见仲谋分鼎亦非易耳。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了却孙仲。朱儁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

儁班师回京,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儁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饶他十分本事,终须靠着人情,为之一叹。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

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玄德见之,自陈功绩。钧大惊,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不提起刘玄德,却只骂十常侍,拔本塞源之论。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待后却再理会未晚。”即伏后沙汰一着。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克日赴任。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细。止带亲随二十馀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今复有此结拜兄弟否?

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玄德疑在遣中。无人情者如此吃亏,为之一叹。适督邮行部至县,玄德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督邮坐于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可恶,该打。关、张二公俱怒。及到馆驿,督邮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阶下。良久,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出身?”所问与董卓如出一口,势利小人,大都如是。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馀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督邮大喝曰:“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可恶,该打。玄德喏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此等机关,还是县吏精通。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令指称县尉害民。可恶,该打。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不过要一纸包耳。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来了。督邮作威时,定然不知有老张。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快人快事。妙在绝无商量。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前日坐马上,今日缚马桩上,好笑。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打得畅快。督邮所望者蒜条金耳,岂意张公以柳条鞭见赠。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此柳条十数枝可当甘棠之思。

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不谓南面高坐人一至于此。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快人快语,绝无商量。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不敢不敢,我本诈称皇亲、虚报功绩者,安能救公耶?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落落丈夫语。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可谓挂印督邮。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今姑饶汝命。翼德竟将打死之;关公乃欲杀之;而玄德则姑饶之。写三人各自一样,无不酷肖。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如此缴印辞官法,绝奇绝趣。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按下一头。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儁皆不肯与,赵忠等俱奏罢其官。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坏,人民嗟怨。于是长沙贼区星作乱;又是黄巾馀波?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又是两个姓张的。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帝问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刘陶不愧姓刘。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兼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言罢痛哭。何异骊姬夜半之哭?奸竖妖姬,一般身分。帝怒谓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斩之。刘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怜汉室天下四百馀年,到此一旦休矣!”好刘陶。

武士拥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众视之,乃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帝曰:“毁谤近臣,冒渎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諝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照应前文。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言言痛切。帝曰:“封諝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谥之曰“灵”,名称其实。陈耽以头撞阶而谏。好陈耽。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可惜,可恨。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

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了却区星。诏封坚为乌程侯。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士卒心变,帐下头目刺杀张纯,将头纳献,了却张纯。率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了却张举。渔阳尽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落得打。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前文至此一束。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接入何进事。那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可恶。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插叙董太后,为后文伏线。○迎养则可,“尊为太后”,非礼也。若尊董氏为太后,亦将尊解渎亭侯为太皇乎?当时无有谏者,盖由奸邪擅权,言路闭塞耳。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帝亦偏爱协,欲立之。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然其说,因宣进入宫。进至宫门,司马潘隐谓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公。”进大惊,急归私宅,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一语道破。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进叱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不知后来朝廷大事,都出此小辈之手。

正踌躇间,潘隐至,言:“帝已崩。今蹇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扼要语。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语亦不寻常。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音危。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全身披挂,何进引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馀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硕慌走入御园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以宦官杀宦官。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绍谓何进曰:“中官结党,今日可乘势尽诛之!”是。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蹇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传旨宣何进入。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妇人误事。何进听罢,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馀不必妄加残害。”何进如此无用,死不足惜。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是。进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众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馀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张让意中只重此句。

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

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今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说得是,惜言是而人非。董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设心嫉妒。恶毒。分明劈心一拳。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有何见识!”两宫互相争竞,体统坏尽。张让等各劝归宫。

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何进出,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合仍迁于河间安置”,限目下即出国门。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以外戚杀外戚。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一班女子小人。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称太后则不可,然迎养宫中,灵帝所以尽子情也。出之外藩而又鸩杀之,何进之罪大矣。○今日姓何的弒董后,他日姓董的弒何后,天之报施亦巧。举柩回京,葬于文陵。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是。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兄弟倒未必。若使尽力,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进曰:“且容商议。”左右密报张让。家人骨肉个个向外,进之为人可知矣。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苗便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少顷,何进入白后,欲诛中涓。何进真在梦中。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进本是没决断之人,没决断之人干得甚事?听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此计坏了。进曰:“此计大妙!”偏是此计不妙,他偏说大妙,想何进胸中如漆。便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主簿陈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

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良言硕昼,炳若日星。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颠倒不听好人言。傍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

视之,乃曹操也。正是:

欲除君侧宵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分解。

  1. 搦战:挑战。
  2. 戮尸:刑罚的一种。陈尸示众,以示羞辱。枭首:斩首并悬挂示众。
  3. 死命:拼命。
  4. 除授:拜官授职。
  5. 悬首南郊:指用十常侍的首级祭天。南郊,古代天子在京都南面的郊外筑圜丘以祭天的地方。
  6. 省家:指官府。铨注:谓对官吏的考选登录。
  7. 稠人:众人。广坐:众人聚坐的场所。
  8. 沙:淘汰,拣选。
  9. 行部:巡行所属部域,考核政绩。
  10. 目今:现在,当前。
  11. 攀:拗折。
  12. 枳棘:枳木与棘木。因其多刺而称恶木,常用以比喻恶人和恶劣环境。
  13. 阉宦:对宦官的蔑称。下阉竖、内竖同义。
  14. 冒渎:冒犯。
  15. 鸩杀:用鸩酒毒杀。
  16. 入继大统:继承皇位,登基称帝。
  17. 矫诏:假托诏令。
  18. 中官:即宦官。
  19. 九重:指宫禁,朝廷。
  20. 屠沽小辈:屠夫、贩酒之辈。指出身低贱。
  21. 部曲:古代军队编制单位。此借指何进兄弟率领的军队。
  22. 故事:旧日的典章制度。
  23. 宵人:小人,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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