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之后,耿小龙又找到了小赵,关心地问:“听说你母亲病重了?”

小赵难过地叹了口气,眼圈红了。赵大娘由于肝腹水,病势严重,必须住院。小赵很了解小院里各家的经济状况,隐瞒着母亲的病情,不愿再向邻居们求助。但他也难以向厂里启口,因为不久前工会刚刚补助了他六十元钱。小伙子为钱愁得嘴上起了泡。

小龙注意地审视着小赵的表情:“不缺钱用吗?”

“缺……”小赵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

小龙立刻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绢包:“你还是把那台电视机转让给我吧!这里是四百七十元,一分也不少!”“这……”小赵皱起了眉头。“拿着吧!”小龙把手绢包朝小赵手里一塞,微微一笑:“咱们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我怎么能眼见着你犯难袖手旁观呢?我可是不像你那么不开面,我最讲交情两个字!”说罢,转身走了。

小赵低头看看手中的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又抬头默默地注视着小龙走远了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那天晚上,小院里的人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耿小龙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电视机前,将电视关了。大人孩子望着他,都有点莫名其妙。老韩师傅站起来,指着他问:“小龙,你这是干什么?”耿小龙得意地回答:“小赵已经把电视机转卖给我了!”

“你胡扯!”

“不信?你问他自己嘛!”

老韩师傅几步跨到小赵屋里,握住徒弟的手腕子把他从屋里拽出来,一指厂长的儿子,大声问:“他说你把电视机转卖给他了,当真?”小赵见邻居们都在大眼瞪着他,半晌才点点头,一转身,跑进屋里去了。小龙又微微一笑,似乎很通情达理地说:“要不,你们今天再看一晚上,我明天来搬也行。”老韩师傅使劲咽了口唾沫,瞪起眼睛盯了厂长的儿子许久,突然吼道:“搬走!”

耿小龙脸刷地红到耳朵根,也提高了嗓门嚷道:“韩老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是买他的,不是抢他的!你掺在当中搅和什么!”老韩师傅一时气愤得说不出话来。小院里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厂长的儿子把电视机搬走了。小毛毛哇地哭了,缠着爷爷嚷嚷:“爷爷爷爷,不让他把咱们的电视机搬走嘛!不让他把咱们的电视机搬走嘛!我还要跟着电视机学英语呢!”

老韩师傅啪地打了孙子一巴掌!厂长老耿在公司开了三天生产计划会议。回家后,一看到电视机,立刻追问儿子:“哪来的?”

儿子说:“花钱买的呗!”

“哪买的?”

“买小赵的!”

“嗯?”

“他妈病了要住院,缺钱。”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又怎么了?他缺钱,我缺电视机……”

“住口!你,你为什么不把钱借给他?”

“我……”

“你小子混账!你小子乘人之危!你小子太没良心!”厂长的脖颈上暴起一条条青筋,几乎到了怒发冲冠的程度,“小龙哇小龙,我关牛棚那阵子,是老韩师傅把你领到小院,小院里谁没照顾过你?你得了肝炎,一病三个月,小赵他妈像服侍儿子一样服侍了你三个月!你的肝病好了,那老人家却被你传染了!你、你,你立刻给老子把电视机送回小院去!”

儿子见老子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青,腮帮子肉像触电似的抽动着,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乖乖地抱起电视机走出去了。老耿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想:闭上眼睛,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当儿子的们,对在老子被批被斗那阵自己受的委屈,记得是多么清楚啊!可为什么对于有些事儿,就忘记得那样干净那样快呢?想到这,他陡然觉得心情沉重起来,耿小龙到底不愧是条龙,真真神通广大。他从家里搬走了黑白电视机,没几天,又搬回来一台彩色电视机,同样是进口货。老耿追问,儿子说是未婚妻家里的。老耿知道亲家的确有一台彩色电视机,也就没有再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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