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把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对,尤其是像你我这一代人,成长的过程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磨难,都是一帆风顺的,所以难免就有些脆弱。而我们的父母在教育我们的过程中,还没有意识到心理素质的培养。可是我们长大以后面对的世界,却比我们的父辈所生活的世界复杂得多,压力也大得多。没有人告诉我们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因为长辈们没有经历过,而我们的同龄人又都在这个世界中苦苦挣扎,自己还自顾不暇。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都得了抑郁症。”
“你学心理学了?”
“什么心理学,我这是久病成医,这三年什么都没干,光关在这套房子里琢磨了。”
刘恒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欢姐,我想问一个问题。”
“问吧,咱们两个你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你那会儿说,你已经放下了和周家之间的仇恨,不再记恨天海画阁了,可你几乎是差一点就失去了生命。就算你没有失去生命,这三年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还要痛苦得多,难道这些你就都放下了吗?说真的,即使你能放下,我都替你不平。”
何欢笑了:“你能替我不平,说明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亲人,我很开心。但是你真的不用不平,你应该像我一样放下。”
刘恒刚要开口辩解,何欢挥手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说。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你为我不平,其实也是为我后怕。我承认这三年中,有很多很多次,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理性就是在靠一根纤细的白色棉线维系着,这根棉线已经被拉得很紧,很紧了,只要再稍微用一点力,棉线就会挣断,而我的心灵深处在渴望着这根棉线断掉。因为我维持理性,维持生命,维持得好累好辛苦,我好想就让它这么断了,然后我的理性就完全崩溃了,一切想法一切责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发疯也好,死亡也好,在我的眼里,都变得那么诱人、那么美好。”
何欢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她意识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声音调整得响亮了一些,接着说:“可每一次,我又都活了过来。如果我当时真的疯了或者死了,那么我们跟天海画阁之间的仇恨可能就永远无法化解了。可能是天意使然,我没有疯也没有死,而且经过了这场磨难,我学会了好多东西,也变得坚强了,这不能不说是天海画阁所赐。这可能就是古人所说的祸为福所倚吧。”
“照你这么说,天海画阁还是帮了你了?”
“当初他们的本意当然不是帮我,但是人间的事都是充满了变数的,造化弄人,变出了今天这个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我所经受的惨痛的折磨非外人能够想象,三年来远离商场,损失的金钱也不可估计,可是我也获得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就把这次在天海画阁所经历的,还有这三年里的磕磕绊绊,权当是人生的劫数。”
“劫数?”
“对,劫数。古人最爱用的一个词。”
“古人最爱用的词?”刘恒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劫数”从古至今就不是个好词,他不明白何欢怎么会认为古人会喜欢这个词。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东西。然后我就发现,在中国古人的意识状态里,认为人的一生中都存在若干个大小不等的劫数,每当遇上灾难的时候,就是在‘应劫’,就是‘在劫难逃’。人只有应过了固定的‘劫数’,才能过上平安的日子,反之,如果躲过了该有的劫数,就会发生更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