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后花园里的快乐童年

2. 后花园里的快乐童年



在萧红的童年里,呼兰河是落后、腐朽和封建的。但是,在这一方天地里,萧红的世界不仅仅是灰暗的,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抹亮色,那就是令人魂牵梦绕的小花园以及爷爷。

自古以来,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都是异常巨大的。萧红是一个解事颇早的孩子,她在家里可以说是谨言慎行,但在缺少关爱的家庭氛围之外,这个恬静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一方乐土,那就是神秘的后花园。当然,能够进入这个世外桃源之地的人,还有最疼惜她的爷爷。这,又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每年,萧红会和爷爷一起种小黄瓜、大倭瓜。在明媚的春光里,在微凉的金秋中,与蚂蚁、蝴蝶和蜻蜓为伴。在小花园里,留下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语,以及在泥土里微陷的小小的足迹。

多年以后,萧红用看似平凡的文字,生动地勾勒着记忆里的花园:“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这种蝴蝶极小,不太好看。好看的是大红蝴蝶,满身带着金粉。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地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花园里边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

在世人眼中,这些平凡的小生灵,却是萧红童年的密友。在一个小孩子眼睛里,美好的事物都会被放大,这样乐趣就增多了。此时的萧红,在后花园,在爷爷的膝下,也是天真俏皮的孩子。这一片被常人遗忘的地方,成了萧红可以放声大笑的地方,肆意奔跑的地方。少了暂时的烦恼,童年的岁月有了一丝乐趣和温暖。

在以后的年月里,后花园的趣事成了萧红回忆无限的宝藏。在她的笔下,这份记忆经常展成美丽的画,令人魂牵梦绕。正如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堂与三味书屋,它们都是那样妙趣横生,在苦难的年月里绽放一缕光芒。萧红笔下,花园的趣事也真的令人向往。


据说这花园,从前是一个果园。祖母喜欢吃果子就种了果园。祖母又喜欢养羊,羊就把果树给啃了。果树于是都死了。到我有记忆的时候,园子里就只有一棵樱桃树,一棵李子树,因为樱桃和李子都不大结果子,所以觉得它们是并不存在的。小的时候,只觉得园子里边就有一棵大榆树。

这榆树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来了风,这榆树先啸,来了雨,大榆树先就冒烟了。太阳一出来,大榆树的叶子就发光了,它们闪烁得和沙滩上的蚌壳一样了。

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戴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下种,种小白菜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一个地溜平,哪里会溜得准,东一脚西一脚的瞎闹。有的把菜种不单没被土盖上,反而把菜子踢飞了。

小白菜长得非常之快,没有几天就冒了芽了。一转眼就可以拔下来吃了。

祖父铲地,我也铲地;因为我太小,拿不动那锄头杆,祖父就把锄头杆拔下来,让我单拿着那个锄头的“头”来铲。其实哪里是铲,也不过爬在地上,用锄头乱钩一阵就是了。也认不得哪个是苗,哪个是草。往往把韭菜当做野草一起地割掉,把狗尾草当做谷穗留着。等祖父发现我铲的那块满留着狗尾草的一片,他就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谷子。”祖父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把草摘下来问我:“你每天吃的就是这个吗?”我说:“是的。”我看着祖父还在笑,我就说:“你不信,我到屋里拿来你看。”我跑到屋里拿了鸟笼上的一头谷穗,远远地就抛给祖父了。说:“这不是一样的吗?”祖父慢慢地把我叫过去,讲给我听,说谷子是有芒针的,狗尾草则没有,只是毛嘟嘟的真像狗尾巴。


在萧红的记忆里,祖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很爱教她一些有趣的事,但是她不会好好学,只是马马虎虎过一眼。她是一个玩心重的孩子,有时一抬头看见了一个黄瓜长大了,跑过去摘下来,张口就咬。黄瓜也许没有吃完,又看见了一个大蜻蜓从旁飞过,于是丢了黄瓜又去追蜻蜓了。她哪里会想到,蜻蜓飞得多么快,就凭她的小短腿是追不上的。好在一开始她也没有存心一定追上,就自己又停下脚步,去做别的事情了。

有一次,萧红采了一个倭瓜花心,又捉了一个大绿豆青蚂蚱,然后把蚂蚱腿用线绑上。绑了一会,也许蚂蚱腿就掉了,线头上只拴了一只腿而不见蚂蚱了。等到她玩腻了,就会跑到祖父那里去乱闹一阵,有时看着祖父浇菜,就跟着抢过来浇水。她也不会真的浇菜,只是用水浇浇地而已。有时候,她还会拿着水瓢,把水往天空里一扬,大喊着:“下雨了,下雨了。”

记忆里的天空是美好的,金灿灿的,不掺一丝虚假,干净得如同世间最清澈的清泉。在萧红的眼中,“凡是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拍一拍连大树都会发响的,叫一叫就连站在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似的”。

后花园的快乐时光给了萧红许多天真可爱的回忆,日后她曾这样描述那种宝贵的经历:“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的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萧红的心灵是那样美丽,在她眼里的后花园好似仙境一般,有着湛蓝的天空,有着飘逸的白云。“那大团的白云,好像洒了花的白银似的,从祖父的头上经过,好像要压到了祖父的草帽那么低。”

这是多美的画面啊,人们甚至可以嗅到花园里蔬菜的清香,指尖触摸到蝴蝶扇动的羽翼,蚂蚱那极有力的小腿,和那些鸟虫的鸣叫。在画面里,一个白发的老头,和一个娇俏的女童,时而奔跑,时而歌唱。老头讲着那些老套的故事,女孩在一旁拿着蒲扇,小手一摇一晃为爷爷吹风。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直到女童出落成漂亮的姑娘,爷爷口中仍然重复着那些老段子。也许,蝴蝶、蚂蚱、蟋蟀和那些虫鸟,都已无法再吸引姑娘的目光,但它们却真实地留在了她童年的记忆里,美好而鲜活。

在以后的年月里,无论生活多苦涩,走的路多曲折,萧红依旧时常回忆起年少时的花园,以及院子里讲老故事的爷爷。这是一粒糖果,为她生活中的疼痛疗伤。童年啊,真的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在以后的生活里,萧红可以回忆的东西很多,但是童年的后花园却是她最难以割舍的记忆。

在那个一片腐朽与混乱的年岁里,是后花园和慈悲的爷爷守护了萧红的一颗童心。在经历过很多事,看过了很多风景之后,她仍旧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心灵归属地,去怀念,去神往。不同于其他文章里的呐喊、反抗,后花园和爷爷留给她一丝甜蜜与幸福,让这个奇女子多了一份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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