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如铁
要夺取战争的最后胜利,必须要有坚强的意志。试看《从军行》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毛泽东在给女儿李纳的一封信中说:“这里有意志!”“这里”引用的就是王昌龄的这首《从军行》。“这里有意志!”这是一个现代伟人、豪迈诗家对一首唐诗的评价。诗言志。诗歌里所书写的豪情壮志,就是诗人的坚强意志,就是诗人的刚性气质。这意志的体现既来自于壮阔的景象,又来自于作者坚定的决心。有这勇敢而强大的心,何愁没有意志。
读这首写于一千多年前的诗,铁血男儿的钢铁誓言至今还铿锵作响,誓不得胜不言归的决绝态度撼天动地,令人魂悸心惊。越是艰险,越要向前。越是艰险,越能考验一个铁血男儿的忠肝义胆;越是艰险,越能突显一个钢铁战士的必胜信念。
在所有纸上谈兵的文人中,谈得最畅快、最豪气干云、最气吞山河、最英气逼人的,当王昌龄莫属。即便是以仙盖世、以豪名世、以狂惊世的李太白,也要逊色三分:“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读起来,底气就略显不足。“黄沙百战”的磨砺,形势险危的紧逼,建功边塞的豪情,金甲炫目的英姿,无不显示出诗人摧城拔寨、所向披靡的气概与意志。
楼兰不破,就没想要站着回去!
楼兰不破,人生就没有价值,就等于自己到这个世界白来了一回!
“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正是一阙英雄赞歌。战士的豪气排山倒海,诗人的底气气贯长虹。“气”压古今,誓可断金。王昌龄营造的这个意境,让所有借纸谈兵、借诗言志的文人,都不得不低首摧眉!
既有人生的豪迈,又有不屈的意志,一首短短的七绝,能有如此威力,足见王昌龄在七绝上的功力之深,造诣之高。这组《从军行》一共写了七首。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这是《从军行》其一,刻画了边疆戍卒怀乡思亲的深挚感情。
一座古城横绝域,万里江山万里愁。“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诗经·王风·君子于役》)这样的时节,这样紧迫的形势,怎不催发人思念征戍边关的亲人?“金闺万里愁”,征夫不归,正是怨妇思夫的因由所在。而要消除边患,消除愁怨,不是一两场战争就可以解决的,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再看《从军行》其二: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
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
响彻边地的琵琶声换了一曲又一曲,不变的是对妻子、对家乡的思恋。
真是,琵琶一声撼山月,不尽边愁,月照高楼,别情不易死不休。秋月高照,长城横亘,那“撩乱边愁”,不仅听不尽,而且除不去。曲声可以改变,思念一如既往。
在唐朝,有很多诗人都曾以此为题,写出了不少的优秀诗章。杨炯首发先声: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在边关吃紧的关头,枯坐书斋的书生禁不住羡慕起“百夫长”来。他认为,即使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士兵,也胜过枯守笔砚的书生。
李白也写过一首《从军行》: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战争的残酷不仅令铁衣破碎,军事要地也经历了反复的争夺。更重要的是,原来的千军万马,现在是“残兵千骑归”!好险,竟差点儿全军覆没!
这是一场败仗,败得惨烈,败得悲壮。李白为我们设置了一场战争的一个瞬间场景,我们从中看到了败者的豪情,胜利的希望。
边塞题材的诗,王昌龄还写过《塞下曲》组诗:
其一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向沙场老。
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其二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战争是欲望的延伸,贪欲的恶果。
和平是战争的间隙。
战争让最健壮的男儿去专事杀戮,让最年轻的生命长驻边疆,闲置时光。“皆向沙场老”就是余生者残酷的现实。
而战争的结局,又往往是两败俱伤。和平与安宁的前提是:“白骨乱蓬蒿。”见此情景,那些封侯拜相的英雄,他们荣耀的光芒是不是要减弱三分呢?他们高傲的目光是不是应该为失去的生命低垂三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