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六盘,读长征

登六盘,读长征

什么是黑的

土中的乌金

富人的贪心

什么是红的

清晨的日

工农的血

什么是黄的

穷人的脸和身

富人的谷和金

——长征时期的民歌

秋日赶早登六盘山,是个好想法。不信,你也试试,单单有了想法浑身就充满了激情,而这种激情语言在这里空泛了。

六盘山,西邻腾格里,东傍毛乌素,六盘山如同一只美丽的鹿儿在黄沙烟尘中优雅穿行,给“苦甲天下”的西北蜿蜒播撒下一路甘露与葱绿;故六盘亦有为“鹿攀”念转音之说。

攀至山顶,天高云淡,凉风习习,吟诗台上,红旗招展。一眼望去,俯瞰云海,其吐纳山川、波澜壮阔景象,岁数到了这般年龄,我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何为天地浩然之气。

远处的薄雾,近处的峭峰,眼前的山花,似乎都在为我讲述着红军长征北进的故事。红军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特别是马家军骑兵的骚扰,但并不严重。1935年10月的一天下午,他们越过西(安)兰(州)公路,翻过高达一万一千英尺的六盘山,饥寒交迫、衣衫褴褛的指战员,秋毫无犯,露营山脚 。

每一场革命都有它自身的传奇。

美国革命的传奇是福吉谷。福吉谷的战斗业绩已铭刻在所有美国爱国者的心中。在度过了那次严峻考验之后,乔治·华盛顿和他的战士们踏上了胜利的征途。

法国革命摧毁了巴士底狱,对俄国革命来说则是攻占彼得格勒的冬宫。当时巴士底狱中仅关押着七名囚徒,而布尔什维克进入冬宫易如反掌,因为冬宫只有一些年轻人和妇女在守卫,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它们都成了革命的象征。

关于长征,已经有太多的说法,印象最深的,是说如果一百年来有一百件感动世界人类的事情,无论如何,1934至1935年中国红军的长征肯定要列入其中。

我想,最具说服力的,是让那些亲历者说话。

作为在长征途中被确立领袖地位的诗人毛泽东说了:

“讲到长征,请问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说,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12个月光阴中间,天上每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遇着了说不尽的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人的两只脚,长驱二万余里,纵横11个省。请问历史上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没有,从来没有的。”

长征,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行军”,不是战役,也不是胜利;它是一曲人类求生存的凯歌,是工农红军为了避开蒋介石的魔爪进行的一次生死攸关、征途漫漫的撤退,是一场对于革命者险象环生,危在旦夕的挣扎。

1935年10月7日,42岁的毛泽东沿小水沟健步登上六盘山主峰,仲秋时节,天穹澄澈,雁阵横空,旌旗飘舞,毛泽东极目远眺,诗兴勃发,用他浓郁的湖南口音,朗朗吟咏出一年之内继七律《长征》、《忆秦娥娄·山关》后第三阙《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眼下的杨银娣,她所伫立的山头,就是传说中85年前毛泽东吟诗之地,金风飒爽,长发盘旋,衣袂若帆,她用十年旅途馈赠的略显沙哑的嗓音,轻轻地背诵着那耳熟能详的句子: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自然,此时此刻,心潮澎湃的我所指的长缨与苍龙,已是另一番的意义;我想,但凡懂我的人,会清楚的。

从红军1934年10月16日在华南度过浅浅的于都河,直至毛泽东1949年10月1日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即共产党在地球四分之一人口生活的土地上取得胜利,长征把中国这段历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有意义的是,六盘山,700年前,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此告别他称雄的世界;今朝,它成为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途中最后一座山,也是由此打开了通往陕北革命根据地的通道。

二万五千里的长征结束了,红军指战员究竟牺牲了多少人,永远也搞不清楚。长征开始时有八万六千人,长征结束,只剩下了不足六千人,但这并不说明什么,征途中红军曾不断招募新兵,充实力量。那些“损失”的人也并非都“光荣”了,有不少人是脱队逃跑的,且不说敌人枪炮,被称为“魔毯”的草地,吞噬去多少士兵生命?于长征,单单计算数字已经没有多大意思,这是用热血和勇气谱写的史诗,是胜利和失败的史诗,是沮丧和憧憬的史诗。这种传奇式的牺牲和坚忍不拔的精神是中国革命赖以成功的基础。对于今天的人们,任何赞颂的词语都不为过;当然,也没必要去责备那些落伍者。

作为女性,让我敬佩与骄傲的,是参加长征的队伍中总共32名女红军,竟无一人掉队,她们全部抵达陕北。其中,不乏以三寸金莲征服千山万水的杨厚珍;更有三过草地,四爬雪山,五次婚姻,六个孤儿,七次遇难,八陷暗算,九死一生的女团长王泉媛;一个藏族女战士,过雪山时,双脚被冻得溃烂,为了赶路,她从老乡家借来斧头剁去脚趾;更有红五军团参谋长周子昆的妻子曾玉,将刚刚出生下的孩子用白布一包,内附一张纸条几块银元丢在行军路上的心碎场面;毛泽东的妻子贺子珍,一直到她去世,脑颅里面仍残留着长征路上几块敌人的弹片;年仅9岁的王新兰,出身富家,投奔红军,喜欢歌唱,今天的六盘山谷,依稀飘荡着她稚嫩的歌喉:

什么是黑的

土中的乌金

富人的贪心

什么是红的

清晨的日

工农的血

什么是黄的

穷人的脸和身

富人的谷和金

有人把这一切归结于虔诚的信仰和坚韧的意志,我想,除去会唱《马赛曲》的蔡畅一批女革命家,大多的人也许只是保持着东方女子的单纯、率真、忠贞、隐忍,对革命的热情与向往;或鲜见的叛逆、反抗、追求。朱德夫人康克清,是长征前唯一指挥过战役的女性。她曾对美国记者斯诺说,长征对她而言,就像在野外散步一样。现任作协主席铁凝在完成重访长征路后说,她决不敢说就此读懂了长征,读懂了红军,“长征是一部大书,我们对这段历史还需要仔细掂量,静心端详。”

在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想重复埃德加·斯诺就这场“激动人心的远征”说过的一段话:

“它过去是激动人心的,现在它仍会引起世界各国人民的钦佩和激情。我想,它将成为人类坚定无畏的丰碑,永远流传于世。阅读长征的故事将使人们再次认识到,人类的精神一旦被唤起,其威力是无穷无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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