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前语
我——何弘和我——吴元成,都来自南阳。
南阳位于河南的西南部,相当于西藏在中国的位置;淅川位于南阳的西南部,相当于南阳在河南的位置。如果不是严重缺水的形势危及首都北京,恐怕不会有那么多人关注南水北调工程;如果不是南水北调工程,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关注丹江口水库——尽管自建成起它一直是亚洲最大的人工淡水湖。现在,即使大家已经知道,南水北调最重要的中线工程要从丹江口水库引水到北京供应首都及沿线一些重要城市,但知道淅川的人仍然不多。多数人至今可能仍不知道,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起点——渠首——就在淅川县一个叫陶岔的地方,丹江口水库差不多一半的水面也位于淅川县境内。
吴元成就出生于淅川,在丹江口水库边盛湾镇一个叫分水岭的村子。丹江是淅川的母亲河,古称丹水,发源于秦岭深处,于陕西商南县月亮湾入河南淅川县境,从香花镇西南出境进入湖北,在丹江口注入汉水。丹江口水库的得名即因水库大坝在丹江进汉水的入河口下方。大坝拦截,使之上处于群山夹峙的汉水、丹江一左一右形成汉江库区、丹江库区两个巨大的人工湖泊。元成村子海拔较低的部分都被淹在了水里,很多人从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一次次搬迁。元成家因住在海拔较高的位置而没有移迁,但他的很多亲戚都移迁了。元成小时候,曾随着奶奶长时间在湖北生活,那里除他叔叔、姑姑等父亲这边的亲人外,还有很多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比如他的舅舅、大姨等。移民,在元成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出生于新野,在白河岸边。白河和丹江一样,汇入汉水,奔向长江。我小的时候,白河水量丰沛,清澈见底,两岸是洁白的沙滩。新野街上的茶馆,烧水泡茶一定要用白河水而不用井水,于是就有拉水的驴车不停地在白河和茶馆间往返。而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白河上游用水渐多,使新野段白河水量锐减,加之污染严重,白河水早已不能再饮用。当年,丹江口水库修建的时候,新野曾派出了大量劳力,原因之一就是水库建成后可修渠引水到新野以灌溉农田,这条水渠叫引丹灌渠。为此,当然更为了首都北京,陶岔渠首修建时,新野同样派出了大量劳力,我的父亲和叔叔都曾参与其中。新野位于南襄盆地的底部,县虽不大,却有白河、唐河、湍河等8条河流过境,浅表地下水丰富。我小的时候,记得水井深不盈丈,不像北方的水井,要用辘轳提水。在新野,挑水的人只需用扁担钩着水桶,一晃水桶,口朝下扣入水中,再提上来,即打出满满一桶水来。正因如此,新野历史上从未因发生严重旱灾而绝收过。可如今,农作物对水的需求早已降到了非常次要的地位,人自身的需求才最重要,新野如此,全国多数地区同样如此。于是,引丹灌渠首先“灌”的不是庄稼而是人,丹江成了新野人饮用水的重要来源。然而事情的发展就是如此吊诡,现在,我新野家乡的亲人,生活在郑州的我和生活在北京的我侄女等人,虽然都是白河的儿女,饮用的却都是丹江水。
元成和我现在都生活在郑州,没想到离开家乡几十年后却日日喝着家乡水。当然,现在喝上丹江水的人在中国北方人数众多,足见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影响之巨大。
关于这项工程,在建设过程中和通水之后,许多作家都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反映。目前,对这项历时超过半个世纪的巨大工程以及伴随它而来的人类历史上有组织的最大的移民工程,正反两方面的声音都渐渐静了下来。中国北方这么多人喝上丹江水的时候,大家对这项工程的关注却少了起来。也许到此时,冷静地对这项工程进行深入认识和思考才是时候。如何深入认识南水北调工程?如何看待人类空前的大规模调水举措?这需要对南水北调及与此相关的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进行深入探索和深刻思索,同时更应在更为宏阔的历史背景下对水与人类的关系进行深入的考察。如此,才能对南水北调工程有全面正确的认识。基于此,我们期望结合个人的切身体验,以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为主体,以水对人类文明的影响为参照,全面反映工程从设想到落实的整个过程。通过访谈实录和情景再现,深度展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艰巨而辉煌的建设历程,聚焦河南、湖北两省数县移民的迁徙和生存的情感记忆,用真实、客观而感人的文学实录命名这条全新的大运河,做到史料性、现实性、文学性的完美结合,这是我们创作此书的出发点,也是落脚点。当然,这个设想实现到何种程度,就有赖各位读后做出判断了。
认识南水北调,若只把眼光盯在这个工程本身,或只考虑某个方面的问题,肯定会得出偏颇的结论。中国人总爱讲“让历史告诉未来”,那么,我们就从人类用水、治水的历史开始,从人类水文明的发展史开始,来认识南水北调这个世纪工程吧。
- 本书由何弘、吴元成合作完成,为了行文方便,总体以何弘为叙述人,无特别注明处,“我”即指何弘。
- 本书一些内容涉及吴元成的亲身经历,为便于表述,经特别注明,以吴元成为叙述人。
- 三峡水库建成后库容超过了丹江口水库,水域面积也有超过,但丹江口水库大坝加高至176.6米后,水域面积进一步增大,水域面积与三峡水库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