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听巴赫
夏夜听巴赫,一万只牙膏味犹在齿间的绵羊在草原上散步吃草。
我们的心有烦忧,巴赫爸爸派他的牧羊人来我们的窗口放羊。是一个当过铁匠,卖过爱玉冰,偷过珠宝店门帘,仿制过星光牌打火机的迷宫设计者。在我们的窗口弹琴。是一个玩魔术方块,吃玻璃弹珠,崇拜复数和进行式的一神论者。音与音追逐,意念与意念相叠。
是一个惯常把相同一种颜色,相同一种情绪推到极致的温和主义者。
然而又是单纯的。洁净,明亮,坚实而崇高的音乐教堂。我们唯一的上帝,巴洛克。
羊群吃掉我们的烦忧,吃掉我们白日的疲惫。担心孩子们成绩单上的分数;担心对街图书馆地下室的湿度;因嫉妒而环绕情敌经常出没的歌剧院七十八次。
我们在夏夜失眠,穿过每一个大街小巷寻找所爱的人的车牌。
我们在夏夜歌唱,因世俗的轭,人间的恋。
羊群吃掉我们的烦忧,足迹所至,留下一湾浅浅的溪流。即使是一首小小的圣咏合唱,无需汤匙,自琴键上流来:
耶稣是喜悦的泉源
是我心至高的快乐
他减轻我们的烦忧
因为他的爱救赎的力量
他是我眼睛的最爱
他是我心灵的至宝
坚实地牢固于我心中
他与我永不分开。
巴赫爸爸和他的牧羊人。我们夏夜唯一的上帝,巴洛克。
(一九九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