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崆峒的蒋氏家族
祖太爷和他的三个儿子
我出生在甘肃平凉的崆峒山下,祖籍在山东牟平。
我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几次去山东寻根,1999年在牟平玉林镇瓦山找到了祖籍地并见到了族人,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弄清了我们崆峒蒋家的来龙去脉。
山东牟平蒋家尚武,并以武传家。我的祖太爷蒋德泽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五。兄弟五人中老四闯关东,老五独走西北,在甘肃地方军队中教习武术,戎马一生。他晚年携一家三代在平凉崆峒山下买地置业,安家落户,从此崆峒山前就出现了一个叫蒋家沟的村子。祖太爷蒋德泽有三个儿子,他跟老大、老二住在崆峒山前的蒋家沟,而让老三去崆峒山后的麻武乡杨家山独立门户,以便日后能各有发展。
祖太爷蒋德泽外号叫蒋超子,“超子”的意思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体魄健壮、个性倔强、为人耿直、秉性刚烈,77岁时尚不愿服输。一日,豹子咬死了家里的一头牛,他就拿起一把镰刀进山去找豹子,找到后,他和豹子进行了一场天昏地暗的厮杀,双方精疲力竭,相互撕扯扭抱着滚下崆峒山的百丈悬崖,同归于尽。事后,村民和他的三个儿子卖了豹子皮买回一口棺材,把他葬在了崆峒山下的月亮湾。
祖太爷蒋德泽有传奇的一生,他的三个儿子却都是很普通的山民和农民。
大太爷蒋银乾只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启智,也就是我的爷爷。爷爷启智算是有点文化,曾做过私塾先生,但不幸30岁就匆匆谢世,留下奶奶和当时只有四五岁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孤儿寡母无法生存,奶奶只好改嫁到邻村。三太爷银朝的独生女儿桂花比我父亲只大一岁,三太爷就把当时只有四五岁的父亲接到崆峒山后麻武乡的家里,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抚养。
二太爷银坤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启海,就是我的二爷。二爷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外号“蒋疯子”,一生务农,农闲时进山挖点药材,采点野花,背进平凉城卖点小钱补贴家用,日子也还过得自足。二爷膀大腰圆,有力气,采药割草,编筐打柴,做了一辈子山活。二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骂人骂天,脾气特别倔的人。但二爷对二奶奶特别好,我小时候常见二爷把家里的毛驴打扮起来送二奶奶回娘家。有一次走在半道,毛驴把二奶奶摔了下来,回到家后,二爷冲上去,几拳就把毛驴打倒在地,然后一边咬住驴耳朵一边骂驴说:“我叫你再发疯!”二爷爱吃搅团[1],一次他儿媳妇没把搅团做好,他拿起镢头就把锅砸了,后来又自己买了口新锅。天旱不下雨,别人都到太统山上去祈雨,他却站在地畔上跳着脚骂天、唾天,扔烟锅打天,说:“你不下雨,你就不是天!”一骂就是一个上午,骂完还把烟锅砸在石头上。二爷一辈子过得很辛苦,但很快活。二奶奶去世后,他十分悲伤,不久之后居然跳崖自尽,和二奶奶一起走了。
我的二爷和二奶奶
我的母亲与姑奶奶
在麻武乡独立门户的三太爷银朝只生了一个女儿桂花,就是我的姑奶奶。我的第一个姑爷爷姓陈,是倒插门女婿,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后,姑爷爷就去世了。为了维持生计,抚养孩子,姑奶奶又重新组合了一个家庭。后来的姑爷爷叫吴生春,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他们可谓郎才女貌,我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麻武山上的一朵花,不光人长得漂亮,而且剪窗花、绣花都是一把好手,做饭的手艺也远近闻名。我和我的姑爷爷、姑奶奶特别亲近,我在平凉群艺馆时,每逢过年常把姑奶奶接来,让她和母亲一同看社火,她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姑爷爷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在农村做会计兼赤脚医生,还会炮制中药,认识多种中草药。我常跟姑爷爷一起进山,采药、采蕨菜、采刺椿头,还采一些野菜。后来姑爷爷从麻武进城,多住在我家。我们兄弟姊妹都很喜欢姑爷爷和姑奶奶,他们为人朴实、厚道。1986年底,我进京举办个人画展,为了支持我,姑爷爷把家里的一头牛卖了,得了360元,都给了我,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一件事。1988年,我调到兰州后,把姑爷爷接到兰州玩了一个月。我们之间有一种深厚的亲情和友情,每次我从兰州回到平凉,总要上麻武山去看姑爷爷和姑奶奶,吃姑奶奶做的手擀长面。姑爷爷陪着我一起重游十万沟,回忆我小时候走过的路,还常常带着茶罐在三潭边煮罐罐茶,一边吃茶一边回味当年。姑爷爷和姑奶奶相继去世后,我和我的叔叔们一直保持着密切来往。
我与姑爷爷在兰州五泉山
[1]搅团是中国西北地区著名的特色小吃,用面搅成糨糊状,陕甘宁地区尤其好004吃。——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