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爱的故事

Part1 爱的故事

作为一个北方人,初到江南多少有些不适应,到处都被水包围着,街上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屋里的被褥用手一摸,也有些莫名的潮意。很快,这小小的不适感就被水乡的美消解了,满眼的古朴、灵秀,时时透着这里独有的韵味。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地的女子常年受着水的浸润,个个都显得那么水嫩、灵动,而骨子里又有着水一样的执着。

因为失恋,我独自一人跑到这个陌生的南方小县城散心。不料,却被当地一个传世的爱情故事深深打动。故事的主人公名叫白玉,如今已是一位耄耋老人,但从她依旧明亮的双眸、修长的手指、稀疏却利落的鬓发中,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

夏日黄昏,微风习习,老人靠在院内竹椅上,缓缓讲述半个多世纪前的爱情故事,我仿佛同她一起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年代。

那是在民国后期,白玉只有十几岁,家境殷实的她被送到县里一所由教会创办的女子中学读书。白玉长得很漂亮,而且又文采出众,很快便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随着她的文章接二连三地在刊物上发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位初露才华的文坛新秀,老师和家人也都对她寄予厚望。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她却陷入了一段外人看来的不伦之恋。

白玉爱上的,是当时教授体育课的老师,他比白玉整整大一轮。放着年纪不说,师生关系谈恋爱,便不被社会所允许。然而,这个男子的学识、洒脱与干练的气质都深深吸引着她,每日里,心心念念关于他的所有细节都让自己无比欢喜。也正因为如此,除了上体育课,其他事情白玉便显得不那么积极了。

距离毕业还有不足五个月,白玉终于不能再忍受暗恋之苦,下定决心表白。她尺素传情,自己给自己当了一回丘比特,用一支“信箭”射向了爱人的心。信中,她借用了王实甫《西厢记》的两句诗:“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接到这样一封表白信,体育老师也变得激动起来。他虽是体育教员,但平日里素爱诗歌,近而立之年尚无对象,面对白玉这样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子,怎能不动心?他迫不及待地回书,借用《凤求凰·琴歌》中的一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从此,二人以心相许,私订终身。他们经常交换书籍和信物,几乎每周都给彼此一封信,谈天说地,分享心情和生活中的趣事。随着交往的进一步加深,越来越确定彼此的心意。然而,这样的私交是注定要遭到传统家族强烈反对的。

白玉的家族在当地极有威望,因此也极好面子,族中长辈连同双亲一起站出来训斥她的言行坏了家族名声。为了彻底阻断这份感情,长辈们便私下为她谋划婚事,最终选定了本地一个姓刘的富家子弟,与白家可谓门当户对。

这位刘家公子不学无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他听说对方是有名的才女,竟也写了一封示爱信,不过内容轻佻露骨,毫无文采可言,白玉看后十分反感。而白玉的母亲则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彩礼,并着手要筹备婚礼,这遭到了女儿的坚决反对。

虽然母亲也知道时代变了,知识青年开始追求自由,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女儿与自己的老师私订终身。几番交锋之后,母亲见白玉并无丝毫的妥协之意,便命人将她锁了起来,任她在房间呼喊,都没有一个人回应。

白玉意识到,一旦妥协,自己一生的幸福就被毁了,她必须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母亲斗争到底。想到这里,她不再吵闹,而是静下心来写了一封信,趁家人不注意交给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小弟弟,让他想办法转交给爱人。老师收到信,立即放下手中的一切,急匆匆赶来找她,一进门便遇上了她保守又顽固的母亲,双方又陷入了不可避免的争执中。一天过去了,毫无进展,双方都不肯让步。接下来,一连五六天就这么僵持着。最后,白玉和爱人一商量,各拿了一把剪刀顶住自己的喉咙,终于逼得母亲不得不妥协。

爱情可以让人如此的勇敢,超越了生命的价值,这是那些以三从四德来称量女子的族中长辈所难以想象的。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二人两天之内便将婚期定了下来。十九岁那年,白玉成婚,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今,白玉老人的老伴已经离世十几年,但两位老人携手走过的一生成了老人最美最甜的回忆。老人现在说起自己女娃娃时勇敢的表白,依旧是一脸甜蜜模样。

白玉至今还记得,他们的婚礼操办得非常隆重。八抬大轿,轿杠全都用大红绸缎包裹着,一路锣鼓喧天,一地的红纸花……

这个爱情故事经历了从备受争议到人人称羡,一直被当地人谈论了几十年。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那一来一回、满载真诚的情书,哪有如此动人的爱情故事呢?也许,有人会说,自己没有好的文笔,怎么能写出他们情书中的美丽诗词?事实上,对方感受的浓浓爱意不仅仅是华丽的语言,更是热切的感情,是想要拥有彼此的那份真诚的心意。

也许,不是每对恋人的故事都能如此轰轰烈烈,也不是只有轰轰烈烈的爱才有价值,但他们之间那一封封情书见证了爱的力量。

一封承载着真情厚意的书信,传递的不只是爱的机会,更是一种温暖,一份信任,一种心有灵犀。

正所谓:相逢如初见,回首是一生。当走过岁月的河流,蓦然回首才发现,有着太多美丽的过往,值得彼此珍藏。

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我拿起笔来,决定开始写自己人生中第一封情书。

(潘美辰)

人的心灵活动最坦率、最无拘束、最秘而不宣的成果要算是情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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