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美人八咏
——元·吕止庵
【阅读指导】
拟美人八咏，曲牌名，也作“一半儿”，与《忆王孙》基本相同。五句五韵，惟末句必“一半儿……一半儿……”。
【原文】
春梦
梨花云绕锦花亭①，
蝴蝶春融软玉屏②。
花外鸟啼三四声。
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
春困
琐窗人静日初曛③，
宝鼎香消火尚温④。
斜倚绣床深闭门。
眼昏昏，一半儿微开一半儿盹⑤。
春妆
自将杨柳品题人⑥，
笑捻花枝比较春。
输与海棠三四分。
再偷匀⑦，一半儿胭脂一半儿粉。
春愁
厌听野雀语雕檐⑧，
怕见杨花扑绣帘。
拈起绣针还倒拈。
两眉尖，一半儿微舒一半儿敛。
春醉
海棠红晕润初妍⑨，
杨柳纤腰舞自偏。
笑倚玉奴娇欲眠⑩。
粉郎前⑪，一半儿支吾一半儿软⑫。
春绣
绿窗时有唾茸粘⑬，
银甲频将彩线挦⑭。
绣到凤凰心自嫌⑮。
按春纤⑯，一半儿端详一半儿掩⑰。
春夜
柳绵扑槛晚风轻，
花影横窗淡月明。
翠被麝兰熏梦醒⑱。
最关情⑲，一半儿温馨一半儿冷⑳！
春情
自调花露染霜毫㉑，
一种春心无处托㉒。
欲写又停三四遭㉓。
絮叨叨，一半儿连真一半儿草㉔。
【注释】
①云绕：如云缭绕。②软玉屏：蝴蝶围绕玉屏飞舞，玉屏像被融软了。③琐窗：玉石镶的窗子。日初曛：指太阳初照。④宝鼎香消：香炉的香烛已燃尽。宝鼎，香炉。消，完，尽。⑤盹：目光迟钝的样子。⑥自将：自取，自拿。品题人：品评他人。品题，品论人物，定其高下。⑦偷匀：指暗中涂抹脂粉、化妆美容。⑧“厌听”句：雀鸟在有雕饰的檐间群鸣，反衬独处的闺中人益觉孤寂，故而生愁。⑨妍：美丽。⑩“笑倚”句：形容美人的醉颜。笑倚玉奴，这是“玉奴倚笑”的倒装句。杨贵妃字玉环，小名“玉奴”。这里借指春醉的美人。⑪粉郎：指情郎。⑫支吾：含含糊糊。⑬唾茸粘：指绣花女唾的红茸，粘在窗户上。唾茸，绣时吐出用嘴咬断的丝线头。茸，同“绒”，刺绣所用的丝缕。⑭银甲：这里形容女子晶莹的指甲。挦：扯，拨取。⑮自嫌：自怨自艾。⑯按春纤：按着手指。春纤，形容女子的手指。关汉卿《新水令》：“绽黄花遍撒金线，露春纤把花笑捻。”⑰端详：仔细地看。⑱翠被麝兰熏：用麝香和幽兰熏被。
⑲关情：牵动情怀。⑳温馨：温暖馨香。冷：指孤身独眠产生的心境。㉑霜毫：毛笔。㉒春心无处托：少女怀春的心情，无处依托。意谓还未找到心上人。㉓欲写：想写，却担心写不好。遭：遍。㉔连真：用正楷书写。真，指正楷。
【译文】
春梦
梨花似雪像云一样的，缭绕着那锦花亭外，玉屏周围的蝴蝶飞舞，欢快的样子与春色融合。花墙外莺莺燕燕的几声啼叫。惊断了少女的好梦，面对如此春景：一半儿沉醉，一半儿清醒。
春困
太阳落山的时候，人儿睡在花窗下，一片寂静，精致的香炉香炷散尽，炉子虽灭了却残留余温。少女把门紧紧地关上，歪斜靠在绣被床，眼睛模模糊糊，直犯春困：一半儿似睁开，一半儿却娇似闭着。
春妆
少女妆罢自个拿来杨柳枝，仔细品评那些路人。笑着抚摸花枝儿，还把它和春色比美。比起美人杨玉环，自觉不如她艳丽，赶快又梳妆打扮：一半儿涂些胭脂，一半儿再抹银粉，她呀，想比春天更娇媚。
春愁
早晨屋檐下，那野鹊喳喳地叫，使人生厌，又不愿见杨花柳絮，扑飞在绣花门帘上，让她心忧。拈起手中的绣花针消愁解闷，却错把针尖做针头。你看那两弯眉儿多秀美：一半儿徐徐舒展，一半儿却堆满了哀愁。
春醉
脸蛋儿上的红晕就像初放的海棠花，那样无比鲜艳，纤细的腰肢像风摆杨柳柔枝，那样惹人爱怜。美人儿含羞微微嗔笑，娇滴滴地想去睡一觉，情郎在前，少女强打精神：一半儿支支吾吾，一半儿百依百顺。
春绣
在那绿色的纱窗上，经常有她们咬断的，丝绒线头粘在上面。少女晶莹雪白的指甲，不停地扯摅丝绒。刺绣那恩恩爱爱凤凰鸟比翼双飞，总会是心生忧伤。按捺不住的伸着，闺中少妇纤纤玉指：一半儿仔细端详，一半儿遮遮盖盖。
春夜
夜里来的微风，吹着如绵的柳絮，轻轻飞进栏杆。淡淡的明月，又把花儿的倩影漫不经心地投影在那绿色纱窗上。闺中翠被的麝香兰香把少女美好的春梦熏醒。让人最牵动情景：一半儿温馨浓郁，一半儿凄凉清寒。
春情
让白笔蘸上自己用花露调和的墨水，心中呀动荡不安，一股少女满腹的春情，不知寄托在哪里？很想写封书信去，下笔却难诉衷肠，停了三四次笔。到底怎么去写呀，千言万语絮叨叨：一半儿正楷书写，一半儿心慌有些潦草。
【赏读】
这一组曲从八个不同的方面，也就是从多角度咏赞春天里的闺中美人。其中“春妆”篇：撷取女子晨起对镜理妆的生活片断，将一个怀春女子刻意装扮、风流自赏的心态刻画得细腻传神。曲子起语平平，比喻却平中出奇，妙趣横生。细品之，余韵悠长。全篇一方面着重描写她们的心态，每一曲都捕捉一个特定的瞬间情态，心理活动描摹入微，情态毕肖。这种通过典型细节，刻画形象，有情有态，情中显态，态中具情，人物情态可掬，历历在目，生动传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