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哭李哭,周笑李笑
话又说回来了,我可不是讲那位老弟没料,老实讲,他的戏我虽然没看过,可是,看过的大都挑大拇指头,当然也错不到哪儿去。(我可不是萧铜兄说的那种“天眼通”。)不过你说他的影片能得明年的奥斯卡金像奖我不反对,说他可以做《骆驼祥子》的顾问,我可不敢苟同(狗拿耗子之谓也)。不信咱们问问他,看过洋车打天秤吗?知道骆驼几个算一把儿吗?知道一毛钱到奉天的典故吗?我敢写保票,小哥儿们一定不知道!因为他们净吃饺子了,小时候人家问我饺子什么样儿,我说上头一个尖,底下一个窟窿,怎么相同呢!大佬。
我这支笔可真是天马行空了,一下子说到三十年外头去了,咱们还是想当年吧。想当年……看看,一下子还忘了,咱们说到哪儿了?对了,咱们还没说我和周晓晔订婚的那档事呢。
我在何家园住着好好的,忽然有一天游岱和冷仪来了。
听说冷仪如今在上海,一九五〇年初一回到大陆就恢复原来的学名——严××,加入了上海人艺剧团为演员,多年来在舞台上有很不错的表现,二十多年来,一直是人艺的台柱。听最近来港的黎萱(黎民伟先生和林楚楚女士的女儿、《迷途的羔羊》童星黎铿的妹妹)讲,她不愿意别人提起她在香港的情况,甚至不希望人家知道她来过香港,所以有一次黎萱叫了她一声冷仪,居然令她郁郁寡欢了几天。
那一天是游岱的朋友介绍他们来租房子的,大家偶尔相遇,都异常高兴,很久没联络了,冷仪以为我跟周晓晔还朝夕相见呢,忙问我她的《公子落难》拍得怎样了。我把详情告诉他们,游岱听了禁不住唉声叹气:“说什么公子落难?简直就是永华训练班落难!”
冷仪和游岱成了我邻居之后不久,周晓晔和陈榴霞捧了鲜花给他们温居贺喜来了。开始她们不知道我也住在这儿,及至大家碰了头,周晓晔和我还挺僵得慌,我只笑着跟她们点了头就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
晚上,我下了班回家,她们居然没走,不知为了什么,周晓晔哭得跟泪人似的。游岱忙着告诉我那天永华宿舍的事情,开始她不知道是我,等知道了已经惊动了左邻右里,吵醒了所有的同事,形成了骑虎难下。一切也不能恨她,深更半夜的谁不怕?不管怎么样,希望看在同学的份上,能够原谅她。然后又好说歹说地请我们大家一起到福佬村道的乐口福吃饭,两杯酒一下肚,满天云雾散,大家又有说有笑了。
饭后陈榴霞先走了。冷仪留周晓晔到他们那儿再坐一会,本来嘻嘻哈哈谈得蛮好,可是一进房门,她“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了。冷仪劝没用,拉到我房里劝,开始我一个人拉不动,冷仪和游岱帮忙推,我们连推带拉的,她嘴里还坚决地喊“不要啊!不要啊!”可是因为脚底下的立场不稳,还是半推半就地到了我的房里。
关上房门也劝不好,她还是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哭得越悲,看样子真能哭倒万里长城。我看劝不是办法,索性也陪着哭吧!没想到,冷仪和游岱就没离开过我的门口,第二天游岱给我看他的日记:
一点十五分周哭李劝。
一点三十分周哭李哭。
一点三十五分周李都不哭。
一点三十八分周笑李也笑。
两点二十二分李打周,李大叫不止,死去活来……
我没等看完,朝他日记簿上用力一扯,整页扯下,然后三把两把撕碎。冷仪和游岱笑得前仰后合。